她曾经以为自己对人类是抱有好感的，还保留着生前记忆的自己，对于人类应该是抱有无限宽容的。可她意识到，自己不是这样的。

她只是对张枫那样宽容而已，从这十个活人中抽取生机的时候，她没有觉得丝毫的不妥。

甚至，觉得有些心情舒畅。她意识到了这个由诸多念头构筑的灵魂到底留存着怎么样的冰冷愤怒与残酷。

离依旧目光柔和，她的手还是停留在张枫的脸庞，因为自己很冰冷，所以能够感受到张枫那逐渐升高的温度。

逐渐的，少女脸上很是突兀的摆出可爱的笑容。

“你醒了？”

张枫睁开眼睛的瞬间，就看到了可爱的女鬼对着自己非常乖巧的笑着，他感受到了身体内部传来的疼痛，还有像是热流一样流过自己全身的某种力量——

“离，停下吧，这是不正确的。”

他似乎知道离在做什么。

“我不要。”

离理所当然的拒绝了，她依旧是温和的笑着，但她却很坚定：“我不要你死，我要你活着。”眼前的少女，意志也相当坚定，她认定的事情就会去做。

张枫摇摇头，他用身体中并不多的力量抬起自己的手，放到离的头顶，轻轻抚摸着离漆黑的长发：“放心，我不会死的。”

声音低且微弱，但却蕴含着某种极为强大的意志：“我是不会死的。”他有重复了一一遍。

不，不可以听他的，他的身体状况很差……离想着。

可是，她发现自己没法违背张枫的话，尤其是在感受到张枫言语中的意志的时候，灵魂就像不是自己的，被某种独特的魅力所吸引，他的话语就像是绝对的指令……自己脑袋里面到底在想什么啊？

尽管如此，离还是听从了张枫的话语。

切断了连接在十个人身上的红线，但她准备着，一旦情况不对，她会立刻将红线重新连接，用自己的方法救活张枫。

切断红线，张枫体内的生机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消散，离脸色大变。

张枫依旧搭在离头顶的手微微用力：“放心。我说了，我不会死的。”

他并非撒谎，在张枫的眼中，他看到了：“任务完成”四个字。

他知道，其实在战胜重瞳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经完成这个任务，只是，那时候他也濒死，就算突破境界又能怎么样呢？

这也让张枫明白了一件事情，自己意识不清晰的时候，是无法接受系统奖励的。是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离在张枫说完话的瞬间，感受到了张枫来自于灵魂深处的变化。他的灵魂以一个玄奥的方式开始蜕变，转而反馈到自己的身体，他竟然重新开始诞生生机。

这就是活人。

突破了境界是可以提高寿元界限的，而境界在灵魂上，灵魂的突破，是可以反馈到肉体上，让肉体诞生生机的，这是仅有活人能够做到的事情，倘若是鬼物，即便是突破了境界，也没有这一线生机。

他没有骗自己。

有这样一股生机的话……离趁着这个机会开始粘合张枫受伤的内脏，之前强行粘合的内脏没有生机并不会真的结合，只能暂时维持运转，从那十个人身上抽取的生机也是外来的生机，效率极低，只能让张枫有一定程度的好转。

但现在，有了转机。

张枫终于炼化了雪女曾经放在自己体内的血红色的执念之晶，这一枚灵魂的晶石在自己体内埋了很久都没有丝毫变化，知道突破出神这个境界的瞬间，才终于消融，化为自己突破的食粮，让自己实现灵魂的蜕变。

他的灵魂离开了自己的身体。

离看见从张枫身上冒出来的一个和张枫长得一样的灵魂小人，小人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亡者世界的风对灵魂是有一定伤害的……刚进入出神境界的灵魂本就弱小，都只能出来一小下，如果是在烈日下出来说不定三秒钟就会消散。

离忍不住戳了一下张枫的灵魂。

因为张枫的灵魂其实还很弱小，所以出神之后是一个等比例的很小巧的人形，就让鬼觉得很可爱。

张枫的灵魂皱了皱眉头，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中。

离有些可惜的看着张枫，而后，张枫搭在离头顶的手轻轻滑落，到半空的时候突然停住，戳了戳离的脸蛋。

“唔！”离气鼓鼓的看着张枫，“不就是戳了你一下吗？这么快就要报复回来吗？”女鬼最近对于怎么样才会显得可爱这一点研究颇深。

“因为你可爱啊。”

但张枫还是轻而易举的打出了暴击让女鬼只能娇羞着把视线挪开，不敢和张枫对视。

张枫活动着，他试图从地上坐起来，离又急忙把张枫扶起来，自己用跪坐的姿势在张枫身后坐着，好让张枫能够依靠在自己的身体上。

“你现在不嫩这样活动的，虽然拼凑了你的内脏，但是连接处还很脆弱，剩下的伤势需要静养让内脏慢慢养好，然后再逐步锻炼恢复之前的水平。”离其实不太想让张枫勉强自己，依靠着突破境界诞生的生机而拼凑的内脏很容易因为大幅度运动而破裂，那时候就是大出血的情况。

看见张枫活了过来，余修芷松了一口气。

在之前，她真的以为自己会死。

不仅仅是自己，还有几个同门，都会死在这里。生机的传递是有损耗的，而且损耗程度很高，曾经道门就有典籍记载有弟子为了给老师续命，主动用秘法将自己的生机传递给老人，结果，只有四十岁的弟子暴毙，而老人也不过是验收了一年多。

具体那位弟子是什么境界能活多少岁不好说，但生机的传递无疑是极为低效率的。真要让张枫从死亡中复活，自己这十个人全死掉都不一定能够让张枫复活。

到时候，说不定这个红衣厉鬼还会在人世掀起一场杀戮，强行来复活这个男人。

张枫的视线在自己面前的几个人之前移动着，最终，他的视线停留在了余修芷面前：“是你救了我对吧？”

余修芷没想到张枫认出了自己，她小心翼翼的看着张枫，然后，又看了看正在张枫背后的红衣厉鬼。

可是，并没能对上视线。

因为，那只厉鬼完全没有看向自己这边，她直勾勾的盯着张枫的脖子，又好像是耳朵？怎么感觉女鬼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可是自己怎么能看出来呢？明明女鬼都没有瞳孔的说。

没有女鬼的指使她不敢说话呀……

“大恩不言谢，我张枫欠你一个人情，之后有什么事情的话，只要不是违背基本的原则，我会帮你一个忙。”

成功完成了“同境界最强”的任务，张枫稍微有些说话硬气的自信，说话有了一些源自于自身的底气。

“……不，不用的。”

余修芷忍不住又看了女鬼一眼，可是女鬼似乎完全不在于这边谈话的内容。她就这么，喜欢这个男人吗？

似乎这个男人出现之后，所有的一切都在环绕着这个男人旋转，明明在这里主导的应该是眼前的鬼王，可是，她似乎心甘情愿的，把一切都让出来，成为这个男人的附庸。

离哪里还能顾忌余修芷。

她是第一次的这样撑着张枫，张枫全身的重量都搭在离的身上，她正好能够看到张枫的脖子和耳垂。

好想……舔一口。

和自己的理智做着斗争，她是很想舔一口的，如果这里只有张枫和自己，她肯定就舔了，可是，这里还有外人，这种事情被人看到也太丢脸了。但是这种位置的机会难得，等张枫的伤恢复了自己也就没有这样撑着张枫的理由，那这个难得的机会……

张枫心里其实是有数的，这几个人应该是离抓的。而且自己之前还收了人家一些生机才醒过来。他是知道离刚才在做什么的。不由得对几个人有些歉意。

他其实能够感受到离的怒火。

在陷入昏迷的时候，他的的确确感受到了从自己身旁传来的冰冷和愤怒，那应该是离的情感。

但说到底，这一切，都是自己的过错。

张枫抬起手，然后，落在了离的大腿上。

“诶？”

正在谋划着怎么样才能很自然的舔张枫一口的离身体一下子就僵硬了：“怎，怎么了？”就像是做坏事被发现了的小孩子，离有些紧张的询问。

“回家吧。”

张枫并没有要把自己手拿开的意思，他艰难的在离的怀中转身，面向离：“不要在离开了，和我一起回家吧？”

他脆弱的身体用尽全力的拥抱着眼前的少女。

啊！

这是何等的幸福？

离真切的，感受到了名为“幸福”的情感，作为一只鬼物，感受幸福是不可以的。可，她此刻的的确确被如水般的温柔包裹，一股虚幻的，暖洋洋的感受怀抱着自己，她是如此的被人渴求着，如此的被人爱着。对于从小到大就孤身一人的大真人，对于亡者世界中孤独游荡的鬼魂，这样的话语就足够了。

仅仅是这样，她便能够感受到至高的幸福。

她甚至觉得，过去的自己才是死人，此刻的自己才是真正的活着。

回应了张枫的话语，离环抱张枫，她身上的红线将张枫和自己包裹，在张枫耳畔低声轻语：“我们回家。”

说这句话的时候，女鬼悄悄在张枫的耳垂上舔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