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恐惧……多种负面情绪占领我的内心。
它们造就了我现在濒临崩溃的精神状态,压的我生不如死……
我的呼吸困难,但我无法让自己停止呼吸。我虽然现在是灵魂,但是没了换气这个举动依旧能让我不适。明明已经没有了心跳,我却依然能感觉到心脏像是被拧成一条的痛苦。
刚刚……我是不是被刺穿了……
“我……是不是死了……”
我的声音突然变的陌生,以至于我很长时间没认出这是我的本音。声音厚重,但又不如男性那般厚重。
我的眼泪止不住想要哭泣,我的内心渴望寻找一个依靠。
“听说你孩子出生了?恭喜恭喜!”
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那是……我的谁来着?
我抹掉眼泪,扭头往声音的方向望去,那边的黑暗中站着两个男人。一个又高又瘦,一个又矮又胖。
又矮又胖的,我记得……是我叔叔。我看不到他的脸,那里像是一堆像素点……
又高又瘦的我记得是我父亲,我也看不到他的脸,他和叔叔一样,像堆像素点。
“生了个儿子还是女的啊?”
“儿子!”
父亲的声音让我想起平日里的他总是会突然提高分贝,父亲对我很严格,是那种病态的严格。我想不起自己干了什么,记忆里只有他一脸愤怒地骂着我的模样。
“男孩子哭什么!哭的只有废物!”
我好像特别喜欢哭,有关父亲的记忆中,最多的便是他对我哭泣时候的辱骂。
“男孩子不能哭!你以后是要扛起全家责任的!要坚强!”
他起初说这话的时候还是很和善的,可他总会突然变脸,会伸出手在我脸上来一记响彻云霄的耳光。
“不准哭!再哭我打死你!!”
有没有人会帮我呢?至少我在记忆中搜寻不到。记忆告诉我,父亲是个怂人。因为我每次挨打的地方,都是他的房间,或者我的房间。
看着远处那个被蒙住脸的父亲,我的身体却又不自觉的想去依靠他。
“爸爸……”我的身体不受控制了,我一边呼吸困难,一边又在加重身体的负担。最终我倒地了,脸上像是被千刀万剐般疼痛。
这就是死后的世界么,明明那么痛苦,却总有人追寻。
原本就止不住的泪水,又被疼痛催化,更加疯狂的流出。
我视野渐渐地被泪水掩盖,看不清黑暗中的父亲了。
“……怎么会。”
一个像是混在一起的声音出现在我耳边。
“我明明确认过你死了。”
雪山,愚人众营地。
她死了……被债务处理人用那把弯刀砍死了……
我的心情复杂,但身体的痛苦又让我不得不把注意力转移到面前。
身为精神体的我,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我了:就连我自己的身体,我都无法一直使用,一旦超出极限就会让精神陷入深层次的疲惫,甚至损坏。
但现在管不了这么多,我能感觉到身体还有最后一丝生命力。得赶在这一丝生命力消散之前得到救治。
只是个债务处理人,只是一群愚人众,没走到最后的他们……是体验不到这股力量的。
“消散吧……”
白色的力量瞬间净化腐蚀之剑,并通过它释放出来,将整个营地的士兵尽数消灭。
我本来不想解决所有人,但这样子我走不掉。我要救回那个孩子,救回我自己……救回哥哥……
我感觉嗓子涌出一股怪味,一口在冰雪中冒着热气的鲜血从我口中吐出。
“还能……继续……”
白色力量包围我全身,我把它们转化为紫色,防止阿贝多怀疑。
交界。
“乖儿子,真棒。”
父亲的脸又一次出现,他的语气很温柔,我却感到无比恐惧。
“作为一个男人,脚崴了绝对不能哭,知道吗?”
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但他的声音更加温柔了。
“真乖~记住,眼泪都是留给女生的,你要做的就是坚强地扛起全家,这才是一个男人。”
那时候的我,脚崴了么……但为什么,他会那么高兴?甚至不愿意抱抱我……
这段温暖的回忆只持续了瞬间,直到他弯下腰,我看见他的手放在我肿胀的脚踝上。他一用力,撕心裂肺的疼痛便从我的脚底传入大脑最深处。
他没有安慰我,而是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紧接着,我感到脸上火辣辣的疼。
脸上的疼痛和心里的压迫让我彻底失控,我已经发不出声音,但哭泣是无法停止的。我根本控制不了它,那是灵魂的哭泣,而不是身体……
“刚夸你怎么又哭了?!死东西!”
我再次挨骂,我看到他拿出皮带,接着,往我身上死命抽打。
内外的疼痛折磨着我,我渐渐放弃挣扎,失去意识。
阿贝多的炼金山洞。
“啊!!!!”那个陌生的女人被我的模样吓了一条,她估计是那个孩子救下的吧……真是的,丢了自己的性命,只为了救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人……
我的眼光果然没错……
“荧!你怎么了!!!”
派蒙同样被我吓了一跳,相比之下,阿贝多显得冷静多了。他的第一反应便是让砂糖去拿药剂给我治疗,这也让我终于能够放下心来。
我注意到火堆旁有一个干瘦的、带着眼镜的男人坐在那边。
真的是……从之前进入身体打扰我的若心,倒现在随便救下的人……她真的不把自己安全当回事啊!
阿贝多的拿来药剂,砂糖拿着绷带。在他们的帮助下,我感觉到生命力在逐渐恢复……
总算……可以了。
我看了看周围,既然不知道具体情况,就让他们自己回去吧。
“你们……”我的呼吸还是很艰难,不过比起刚回到身体的时候已经好多了,“回去吧。可以的话……送我去……往生堂……”
就当我,给那孩子一个惊喜吧。
我现在头痛欲裂,快到极限了……见到他们点头答应,我也终于能够放心回去了。
我离开这具身体,算是赶在极限前离开,这才没有对精神造成什么损害。
但事情没有结束,我要找回那个孩子……
交界,荧。
四周漆黑无比,这是痛苦的世界……
能来到这里的灵魂,生命中往往得不到快乐,甚至于死了以后也得不到快乐。
这让我回忆起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
那时候的我,游荡在各个世界的交界处,但都没有找到我想要的,与身体完美契合的灵魂。
于是抱着赌一赌的心态,我来到这个代表痛苦的地方。
这里的灵魂屈指可数,在我准备离开时,我听到一阵哭声。
那个哭声很难听,像是一股气憋在喉咙里,许久才放出一丝的哭泣。我循着哭泣声,见到了一个很可爱的小女孩。
女孩全身伤痕累累,但同时纯洁无暇,当我触碰到她的时候,她的人生经历立刻在我眼前闪过。
起初,是因为同情,我告诉她说。
“我们来做个交易吧,你帮我找哥哥,我让你体验一场全新的人生。”
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接着,我告诉她。
“这场旅行会很痛苦。”
她没有犹豫,接着说道。
“能交到朋友吗?”
“可以哦~而且是一个永远不会背叛你的朋友,但是你要保护好她。”
经历过最后一段旅行后,我输了,虽然得到重启一切的机会,却无法回到自己的身体。而这个孩子出现了,她答应的理由也很简单。
“我见过你。”
我继续在黑暗中寻找她的身影,终于,在一处血红的黑暗中,我找到了失去意识的她。她和我第一次见到时候一样伤痕累累,现在,就连她的内心也被折磨的千疮百孔……
如果说一开始我只是想利用她,那现在,我就是想要拯救她。
每观看她那些被我封存的记忆时,这个想法就会更加坚定。
现在,我已经明白了,为什么要找哥哥,他只要一番风顺就能成功。我现在的目标,是让她回到那个正常的人生。
我已经明白了,第一次的失败是因为我干涉哥哥的行动。
既然这样,在第二次旅行中,哥哥什么的……就不重要了!
女孩。
在我身后出现婴儿的啼哭声。
我转过头,看到在医院踱步的父亲松了一口气。
“母子平安。”
医生报出消息后,我的父亲立刻冲到他身边。
“母子平安是吧?!”
我的父亲抓住医生的手臂,医生点点头,我父亲接着说道。
“也就是说,生的是个男孩?!。”
医生带着口罩,露出的眼神很复杂,我能感觉到他对我父亲的厌恶。但估计是出于职业需要,他还是用和善的语气回应道。
“是男孩。但要我说,生男生女其实都一样。”
“那怎么能一样呢~”父亲的脸上露出笑容,那笑容使得他脸上本不明显的皱纹全部露出,我感到来自灵魂深处的恶心,“生了男娃才可以传递香火嘛~不是吗?”
父亲转头看向站在远处的我,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嫌弃。
我内心的不安涌现出来,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我记起来了,那一天,我的弟弟出生。从那以后,父亲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弟弟,给我的只有疼,甚至已经不把我当人看了。就连吃饭的时候都只给我丢了一碗白米饭拌酱。
“这个好吃,你爸爸我就是这个才这么爷们的!!”
他一边炫耀着平时打我的那只手有多么健壮,一边吃着母亲特地为自己准备的红枣鸡汤。
我之前说过,我能想起除自己之外的所有事情,可这些事情里面,却没有几次和母亲有关。
其实她是存在的,但她永远都是路人。在一旁围观我被伤害的路人,她甚至不会来劝阻父亲——她害怕父亲。
我记忆中和她有关的部分,基本都有一句话。
“乖女……儿子,记住昂,我们家没有钱没有势力,你不要到处惹事啊。”
每次都是这句话,那是她母亲曾经讲给她听的。
虽然和母亲的记忆少,但我能讲出我母亲的生命,她出生在一个普通农民家。小时候的母亲家里穷,她妈妈每次都会和她说:“乖女儿,记住,我们家没钱没势,你不要到处惹事啊!”
我母亲每次都嘴上答应,实际上她很讨厌自己的妈妈,也就是我外婆的那种行为。
是啊,她很讨厌那句话。
我再次被痛苦席卷,渐渐的,我的意识清醒过来。我这才发现,灵魂状态的我做了一个梦……梦醒来……我再次感受到深深的恐惧。
我的心已经被压成碎片了,无数的负面情绪包裹着我,我甚至无法从地面爬起。
“真好啊,死了。”
这个想法出现在我心里,这是在父母和弟弟的葬礼上出现的想法,那时候他们三人丢下我出去旅游,然后遭遇车祸。
他们一个让我学会病态般的坚强,一个让我学会极端的懦弱,还有一个,只知道把我当成牲畜使唤。这几人导致我极度恐惧男性,在得知他们去世后,我感觉自己得到了解脱。
我现在只想找个人,抱着她,好好的倾诉一下。
突然,一个温暖的身体将我抱住,那人有着让我一眼便认出的金发,即使是在泪水洗面的情况下。
“荧……”
“世界上最可爱的孩子,居然哭了。”荧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发丝,仅仅是这个举动,就让我感到无比安心。
温暖……热热的……很舒服。
往生堂,胡桃。
回到往生堂后,我的面前多出了一大笔账单,那是仪倌递给我的。上面全是钟离先生在外的开销,让我头疼了好一阵子。
今天好不容易有时间去找钟离讨个说法,却又被仪倌叫住。
“堂主,有客人。”
我来到门口,仪倌口中的客人站在那里,那是荧身边的小家伙。
“哟~是小派蒙啊~找本堂主有何贵干呐~”
派蒙的脸色好像不对,接着,她身后走出一个女人。
在女人背上的是——
荧!
“嗯?这个啊~好说~”
我克制住内心的担忧,让仪倌把荧抬到我的房间里。据派蒙的说法,荧在龙脊雪山受了重伤,现在还没醒来。
不是去明蕴镇吗……怎么跑去雪山了?
算了……管不了那么多。
我让钟离先好好招待几人,然后回到房间内。
荧还带着我给她的霓裳花,但已经断裂……
“已经走了一趟了啊……”
我做不了什么,只能让她有个安稳的地方恢复。
“坏家伙……”
女孩。
在温暖中,我听到荧的声音。
“醒来吧~我给你准备了一份惊喜哦~”
那股温暖渐渐远去,我也终于睁开双眼……
陌生的天花板……还有手上柔软的触感。
我转头望去,发现胡桃抓着我的手。
这里是……往生堂?
见到我醒来,胡桃叹了一口气,笑着说道。
“唉,真是太可惜了~”
胡桃把我的手放在自己胸前,紧紧抓着。
“往生堂失去了一位贵客啊~”
见到我扭头,胡桃便慢慢凑到我近前。然后,她伸出手指,在我额头上用力弹了一下。
疼,但是……并不讨厌。
“疼不?”
胡桃轻声问道。
“疼……”
“那就对了嘛~”
胡桃又贴近了一些,她凑到我耳边,轻声说道。
“你没有遵守契约哦~准确来说,你只遵守了一半~”
胡桃的声音很近,不得不说……挑逗人这一招,她真的太会了。
“下不为例~”
我还没弄懂这句话的意思,就感觉到脸颊的湿润,同时带来的还有灼热地呼吸,弄的我皮肤痒痒的。
这份感觉从脸颊,慢慢转移到嘴唇……
过了一会,胡桃的脸才从我面前离开。
“我听派蒙说了哦。”
胡桃紧紧握着我的手,我也能感觉到她火热的触感。
“……什么”
“你喜欢我这件事~”
那家伙……我应该告诉她不要随便说出来的……
我打算从床上离开去找派蒙算账,但腿部神经在被触动的一瞬间,就产生剧烈疼痛。
见到我的脸色变化,胡桃先是有些担忧,接着又笑出声来。
“呼~”她松开手,然后伸了个懒腰,从床边站起身。
“你先好好养伤吧~我还要去处理一些小事。”
“……嗯……”
我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算是半残了。
“千万别醒不过来哦~不然……”胡桃把双手放在脸颊边,不停开合,“我可是要加钱的!”
随后,房门被轻轻关上,房间内就这么安静下来。
我又感到一阵困意,之后还要回去雪山,在这之前……先睡一会吧。
往生堂大厅,胡桃。
“堂主的心思,果然古怪。”
钟离先生那副喝着茶悠闲说话的模样,真让人感到不快!
看样子,得找个机会限制他的资金了。不过,毕竟是往生堂的客卿……一下子一分不给也不行。哎呀真实的!明明和愚人众执行官那么熟,多发点账单给北国银行不好吗!
这么想着,我跳到钟离身边。
“看样子,得限制你的资金了!”
我本以为这样子可以吓到他,结果他依旧不紧不慢的把茶杯递到嘴边。
这家伙……真的猜不透呢。
没办法,我放出火蝶,飞到钟离嘴边的杯沿上,打算吓唬他一下。
“限制资金?”钟离倒也不生气,也不把它弹开,反倒将茶水连着火蝶一并吞入喉中,并且还一副没事人的模样,“这么说来,资金的限制与否的必要性,或许需要好好考虑一下。”
这家伙……
“不说了!最近有一场葬礼要办,我还有一堆事。不如,你想个办法?就当帮往生堂做做事情~”
“办法……”钟离的表情严肃起来,对于这种事情,他倒是蛮认真的,“我发觉,那个叫做辛焱的歌手不错,被称作‘摇滚’的歌曲很适合活跃气氛。”
钟离接着喝了一口茶:“不是到身为堂主的您,怎么认为。”
辛焱啊……倒也不错,是个好点子。
“嘿嘿~我很满意哦~”
钟离露出微笑。
“你还打算让她回到那个地方吗?”
他说的,是荧。而那个地方,就是差点让荧丧命的雪山。
“当然啊~”
听到我的回答,钟离没有什么大反应。
“我确实很难看透堂主的想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