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审判者醒来的时候,伊斯塔莉新研发的“家用健康管理套组”立刻发出提示音,并用合成语音报出了一长串实时生理数据。

审判者从一堆科技感十足的仪器中坐起来,头顶缓缓运转的咒阵散发出的微弱光芒,经过银白色护理仪的反射,让审判者的眼睛感觉到了些许的不舒服。

适应了一会儿,审判者开始观察起周围。

在被塞满各种仪器之前,这里应该是一间还算整洁的卧室。房间里开着灯,窗户的百叶窗被拉上,分不清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

为了腾出空间,原有的家具被草草堆在角落里,上面摆了一堆瓶瓶罐罐,里面似乎泡着什么东西。木地板虽然经过了打扫,但仍能看见,一些地方有被鲜血渗透的痕迹。

看到血迹,审判者这才发现,自己所躺的这张床,原来是一个金属架改装的,床垫下面是硬铁板,看起来像是手术台之类的器具。自己所盖的被子,也沾上了斑斑血痕,看来自己是刚经历过一场手术。

魔导科技、手术,看来斑猫成功找到了伊斯塔莉的家。审判者笑笑,他还担心这丫头把濒死的自己直接扛到某座教堂里呢。

取掉呼吸面罩以及贴在自己身上的各种导线,审判者试着掀开被子走下“床”。轻微的动作引得他全身一阵疼痛,他知道,自己身上的手术刀口绝对不止一处。

除此之外,他还感觉到身体与以前有了一丝细微的差别。具体不同在哪,他说不上来,也不是身体比以前差了多少——相反,他莫名觉得现在的自己充满力量,要不是周身的疼痛,跑跑跳跳应该都没问题。

双脚触及有些凉的地面。

审判者低头看去,自己全身上下只有一条短裤,其余百分之七八十的皮肤都被厚厚的绷带包裹着。他轻轻活动了一下四肢,一点问题也没有,于是不禁感叹起伊斯塔莉的医术来:那家伙主修魔导工程学,在应用机械和武器领域颇有建树,没想到急救医学方面也能如此突出,还能把自己救回来!

那一晚上,自己究竟受了多重的伤,审判者自己最清楚。开启根源体后元素化的他,虽然能硬接炽天使的各种魔法攻击,但寒冰和烈焰在血脉中奔涌、暗影的利刃切割过身躯,这些,在解除根源体之后都是要由血肉之躯去承担的。

轻轻坐回到“床”上,审判者静待这间房子的主人出现。

不一会儿,就见伊斯塔莉穿着睡衣,蓬乱着头发,哈欠连天地推门而入。

她的右手中捏着自己的身份手环,手环正发出嘀嘀嘀的响声,其频率与审判者头顶咒阵的明灭频率相一致。

“呃……好久不见。”审判者有点尴尬地打着招呼。

伊斯塔莉打了个大哈欠,敷衍地点了点头,然后把自己的手环按停。她径直走过来,伸手就在审判者的身体上四处摸索起来!

“唔,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你的命还是一如既往的硬呢。”伊斯塔莉自言自语道。

“啊哈哈哈……多谢夸奖。”

“并没有在夸你。能把自己的身体搞成一团浆糊的人,未免太乱来了一点。”

“没那么夸张吧……”

“还真有,”伊斯塔莉板着脸说,“你被送来的时候,就有包括心脏在内半数以上的脏器都基本停止工作了,可以说除了大脑其他都是一团糟。我不是医生,治愈魔法也不怎么样,只能把问题转到我擅长的领域来,希望你以后能长点记性。”

她说着,用食指关节在安渡因胸口敲了敲,竟发出敲铁桶一样咚咚的声音。

审判者这才明白,自己刚刚感觉到的微差别来自哪里。原来自己在昏迷的时候,伊斯塔莉已经把他坏死的器官给替换掉了,现在的他同佐和佑一样,是个高程度的改造人!

伊斯塔莉继续耐心地解释道:“改造人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方便,人体才是最精密的仪器。很多魔装义肢寿命很短,需要经常维护,还会出各种奇奇怪怪的问题;对你这种天赋者来说,大规模的改造还会影响能力的使用,以后你恐怕再也不能跟一个高阶祭司和八个炽天使一起胡闹了。”

听出了伊斯塔莉语气中的讽刺意味,审判者挠了挠头,岔开话题:“送我过来的那个异人女孩呢?”

“睡了。现在可是凌晨三点。”

“呃……抱歉打扰你休息了。”

“要是把你那些切下来的下水送我的话,咱们就扯平了,”伊斯塔莉一指角落里家具上堆着的那些瓶瓶罐罐,审判者这才注意到那里面装的原来是各种器官,“天赋者的新鲜生理样本是很难得的实验材料,说不定能帮我弄清楚铭器的工作原理。”

“哦……你请便。”

伊斯塔莉又打了个哈欠,淡淡地说:“那就这样吧。我先去睡了。”

“嗯,晚安。”

审判者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伊斯塔莉虽然还是熟悉的外貌、熟悉的风格,但似乎表现得有些太……淡定了一点?本以为她十年后再见到自己,会激动地说上个三天三夜呢。

可能,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吧。

不料,嘴上说着要去睡觉,伊斯塔莉却并没有离开。她拿出一个寸许长的小装置,用两根手指捏着高举到审判者面前,再开口时,声音变得冰冷:

“最后一件事,回答我几个问题。我手中的这个按钮,可以让你体内一切人造器官停止工作。我会根据你的回答决定要不要按下去。”

审判者耸耸肩,示意伊斯塔莉可以提问了。

“老教皇真是你杀的?”

“是。”

“为什么?!他拿你不是像亲儿子一样吗?连我都看得出来!”

“因为他沉睡前说过,要拉兹瓦尔全权代理。只要他还活着,拉兹瓦尔就代表他的意志,在老教皇的权威下,没有人敢反抗拉兹瓦尔。”

“所以你就杀了他?”

审判者沉重地点点头:“还有,给他个痛快。不让他被拉兹瓦尔强行续命、成为拉兹瓦尔的工具,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了。”

伊斯塔莉陪审判者沉默片刻。她的手始终没有放下。

“第二个问题。我听斑猫那孩子说了,你跟幻魔混在一起。”

审判者痛快地承认:“色欲。那是个少有的能够交流的幻魔,虽然脑子不太正常,但能帮我达成目的。”

“你杀害了一整个作战小队?用那么残忍的方式?告诉我这是他们诬陷你的。”

审判者遗憾地摇摇头:“是真的。”

“为什么!!”伊斯塔莉有些失控,几乎要按下手里的按钮了。

“因为我需要吸引上层的目光,事件越恶劣,成功的可能性越大。”审判者淡淡地说。

“即使是用这种手段?”

“所谓审判者,从来不会在乎手段。当年我屠戮异端的时候,手段比这残忍地多,好笑的是那时我还被当做英雄。”

“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我的良心不是被你摘了吗……别激动,我开玩笑的。”

眼看伊斯塔莉就要炸毛,审判者赶紧举手投降。他深深叹了口气,疲惫地说:“所有我犯下的罪孽,总有一天要偿还。当然,其中有很多是永远也还不清的吧……但我不后悔。我很清楚自己的终极目标是什么,并且我认为自己是对的。”

审判者说完,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伊斯塔莉,眼中仿佛燃烧着烈焰。

伊斯塔莉与他对视几秒便败下阵来,慌忙逃开了视线,然后按下手中的按钮。

一股水流从按钮下方喷射出来,滋了猝不及防的审判者一脸。趁审判者手忙脚乱躲闪的时候,伊斯塔莉慌慌张张地跑出房间,砰地甩上门。

审判者擦干脸上的水,也抹去不正经的表情。他轻抚着刚被伊斯塔莉关上的房门,沉痛地自言自语道:

“对不起。我们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房门另一边,伊斯塔莉并未离去。她背倚着房门,与审判者仅有几公分远的距离,却再也无法触碰到一起。

她缓缓地,用双手掩住脸,就这样站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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