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轻尘站在窗边,外面是楚国都城的长街,放眼望过去,全是摆摊小贩,叫卖声此起彼伏,一眼望不见边。

到底还是都城,纵然是孝昌城也根本比不了这十里长街,更不提自己那边远的青州城。

花了十来日,才堪堪到了楚国国都平阳城,离京城却还差着好些距离,也不知还要走多久才能目睹那九州第一城的锦绣繁华。

“还在想他们两个?日后又不是见不着了。”

夏冰凝不知何时走到叶轻尘身旁,和他并立站在窗边。

“没有,墨殇兄和阿紫也有自己的事,迟早会走的。”叶轻尘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这里如此繁华,在想京城该有多壮丽。”

“这里还不是楚国最繁华的城市呢,说是都城,不过是祖宗定下议事的地方罢了。”夏冰凝抬眼望着这座苍老的城市,话音里有几分嘲讽,“楚国间日一早朝,达官显贵却宁可住在几百里外的下塘城,清晨赶到都城来上朝,也不肯住在这都城,想来也可笑。”

“为什么?”叶轻尘不解地问。

“这是老祖宗定下的都城,不许开赌场,办青楼,甚至骑马打猎的林场也没有,连外面这些小贩,也大都是靠着途径的旅人做生意,这里没有享乐的地方,就这么简单。”

“京城也如此么?”

“京城…”夏冰凝顿了好一会,才轻启朱唇,“京城…许久不上朝了…”

“不说你这个了,反正你眼里除了你的剑也容不下别的东西。”夏冰凝话头一转,“去京城的商队找到了么?”

“还没,我现在去。”

叶轻尘忽然想起还有这一茬,急忙披上御寒的外衣,出门而去。

……

找了许久,叶轻尘才终于找到一家还没关门的镖局。

他掀开帘布而入,向着昏暗的屋子喊:“有人么?还接生意吗?”

过了好一会,里屋走出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问道:“客官,在下黄峰,叫我黄管事就好,阁下是要去哪儿?”

“京城,你们有去京城的生意么?”

“去京城啊…有是有,有一批丝绸和珠宝要运到京城去,可是…”黄管事面上露出难色。

“钱不是问题的,只要有商队的话。”

“不是钱的事。”黄管事摇了摇头,“是那左家的祸事,现在进城容易,可出城的话,一两个人倒还好,我们这样的大型商队估计暂时是出不去了。”

“左家?我在路上也听过,似乎是全府上下皆死于非命了?”

“嘘!阁下慎言呐。”黄管事急忙竖指立在嘴边,“这么邪祟的事情,我这店往后还要做生意,说不得…说不得啊。”

“抱歉,是我口无遮拦了。”叶轻尘急忙停口。

黄管事无奈地叹息,“唉,算了,本来新国君登基后,这日子稍稍好转了些。可如今出了这档子事,闹得满城人心惶惶,城里镖局已经关了好几家了,兴许我这镖局的生意哪日就不做了,也不再留在这里了。”

“那这商队的事?”

黄管事想了想,“这样吧,你再等等,等什么时候城禁松了,我再通知你。”

“好,我就住在新月客栈。”

两人说话时,外面忽的传来了鼓点敲打的声音,由远及近,鼓点很怪,韵律全无,倒像是垂髫小儿拿着花鼓胡乱敲打出来的杂音。

叶轻尘走到门口,望街上望了望。不知何时,街上已经聚了许多人了,一圈又一圈围在一起,像是在看些什么。他踮起脚,借着高挑的身子望向人群中央。

那是个面颊上画着奇怪图纹的老婆子,她手里拿着个看起来像是兽骨做支架的皮鼓,脸上尽是褶皱,厚薄不一的两瓣嘴唇呢喃着,妖声妖气地拖着一口怪腔。手上敲着鼓,脚下踏着奇怪的步子,一点点的沿着长街前行。

老婆子身旁还站了个颇为斯文的年轻人,看起来像是个读书人,脸上却也被画上了个老婆子一样的图案,神情恍惚,像是失了神,麻木地跟在老婆子身后。

“哎哟,怎么还请了个神婆来,还从我这儿过,真是晦气啊。”黄管事忽然了凑到街边,望着人群中央的老婆子,嘴上不停地嘀咕着。

“神婆?城里有什么灵异的事么?”

黄管事这么一说,叶轻尘忽然想起来,之前村里二狗子浑身发热病,许久不退热,二叔也叫人请过这样的神婆。又是除魔,又是辟邪,把发热的二狗子折磨地属实不轻,不过过了几日,热的确退了,这种事的确让人分不清真假。

“来,离我的镖局远一些,我再和你说吧。”黄管事拉着叶轻尘往一旁走,刻意离了镖局的牌面好些距离。

“啧啧…这城里啊,现在最灵异的事可不就是那左家的血案了么。”黄管事砸吧着嘴,“上百口人一夜之间死于非命,血流成河,难道还不算怪事么?”

“那如果是仇家的杀手呢…”

“呵…杀手?”黄管事嗤了一声,在叶轻尘耳边压低声音,“这消息只当你照顾我生意我才告诉你,可千万别乱说。我前几日听有小道消息说,这左府死的那上百号人死法不仅各不一样,而且啊,皆是自杀。”

“自杀?这…怎么可能?”叶轻尘瞪大眼睛,觉着这未免也有些太荒唐了些。

“这还不是最蹊跷的事,左家传出来的消息说是满门遇难。可压根不是这回事,人是死了不少,但还有不少活口呢,但大多都是新来的佣人,那些在府上待的久的,倒是全死了。”

黄管事指了指人群里那个读书人模样的年轻人,“看见了么,那是左家的小儿子,左曦,左家仅剩的苗啦,平日里他都在下塘城的弘文馆念书,很少回来。事发前一晚,他偏偏回来了,在左府住了一夜,一觉醒来,血亲全死了,只剩他未出事,成了孤家寡人。”

黄管事长叹一声,“唉,世事难料啊,虽然这左家平日里仗着家大业大没少欺压我们,但他家这小公子为人的确是不错,眼下也许是病急乱投医了吧。”

无奈的叹息,围观的旁人,荒唐的扮相,无律的鼓点,麻木的神情…

叶轻尘只觉着眼前这些像是连成了一幅画,在他面前缓缓铺开,不知为何,他耳边忽然荡过夏冰凝的声音。

“我还没看到这个所谓的太平盛世彻底烂掉呢…我不甘心,哪儿能就这样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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