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沙尔生活的年代是整整四百年前，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除了某个在这里不特别提到名字的老怪物之外都早已化作尘土。然而直到今天，他的乐曲仍旧是最常在整个人类国度被奏响的声音之一。

在等待乐曲开场的时候，卡拉丝向着露桑缇尔简单的讲了讲这首交响曲背后的故事。

“河之交响曲”的灵感来源于一个流传了很久的，来自黑暗时代的童话——河边捡到漂流瓶的少女，对上游那为她写下漂流瓶的人儿的思念和追寻。

那个时候还没有现在的人类国度，也没有守护人类，驱散黑暗的七大贤者，更没有繁华而复杂的现代社会。

千年前，绝大多数人类活在恐惧中，白天，他们采集、狩猎和种植，晚上则龟缩在城墙后面，在未知和恐惧里度过黑夜。那时候还没有成组织的国家，而是一个个的小小城镇，星星点点的点缀在一片黑暗的大陆上。

所谓最大的城邦，其实也很少超过几千人，和今日人口高达数百万的大都会不可同日而语。在那个时候，只要稍大一些的聚居地很容易就会被游荡在天地间的怪物们毁灭。

自从奇术得到了最初的萌芽之后，即使偶然间闪烁的天才之火给人类带来一个七十甚至八十级的强者，庇护着一个城镇成长到数万人的规模，也很快会被邪神天阶的触角摧毁。在贤者的时代以前，它们就是不可触碰，不可战胜的最大恐怖的代名词。

旅行是一件极少有人敢于去做的危险的事情。在道路上，特别是如果要在野外过夜，那些虎视眈眈的怪物和邪神眷属们永远都是生命的威胁。信息和人员的交流几乎不存在，每个人从出生到死也许所知的也就仅仅是自己居住地周围几公里的小小天地。两个相隔上百公里的村庄，说的可能就是不同的语言。

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有一天，在河边以打鱼为生的女主角，从河中捡到了一个从上游流下来，落在她手中的漂流瓶。

台上红色的大幕缓缓的拉开，在灯光的聚焦下，穿着燕尾服的指挥家开始挥动自己的手杖。

第一乐章题为漂流瓶。按照作曲家瓦沙尔的解读，稍快板的第一乐章讲述了女主人公在故事开始时安静但平淡的田园生活。在黑暗时代，几乎没有什么人可以完全不事生产，小孩子们从刚开始能懂事的年纪就要开始给家里帮忙，无论是打猎、采集还是种植食物。

即使没有邪神和怪物的威胁，黑暗时代的田园生活也是平淡、重复而辛苦的。在这样的环境下，奏鸣曲式的快板在一个转折里加入了管乐，表示着那个女孩子收到了改变她人生的第一个漂流瓶。

在缓和而宁静的音调里，一个个漂流瓶里被展开。那里面书写着的，却是来自上游其他村庄里，在同一条河流边种植着水稻的另一个女孩子忧伤的心事。

“原来，是两个女孩子么？”

在第一乐章演奏结束后的间隙，露桑缇尔转过头去对卡拉丝悄声提问。后者已经听过许多遍这首曲子了，为了不打扰她的耳朵，一直在牵着小手用心灵传音向她解释着乐曲的含义。

不得不说，知道了乐曲背后的创作背景对理解这首交响曲有很大的帮助。不然……露桑可能就觉得只是随意的将一些还算好听的旋律拼接在一起，高低起伏的不知道要表达什么了。

“对呀，当初那个童话里面就是这样写的。”卡拉丝笑了笑，抚摸着小邪神的头发，“这个故事还激发了另外一位作曲家写了一场歌剧来着，那个稍微好理解一点，毕竟台词都唱出来了。要不要下回我带你去看？”

下回……还会有下一次么？

露桑躺在贤者少女的怀里，呆呆的注视着她。疲倦让小邪神的脑袋昏昏沉沉的，想要就这么睡去一会儿，可她舍不得。舍不得在梦境里凭空浪费掉的时间，舍不得失去的陪伴在卡拉丝身边的机会。

如果还有下一次，那该多好呀。

但她不知道，她不敢去想未来，不敢去想明天太阳升起后，卡拉丝究竟还会不会和现在一样温柔的抱着自己。

稍作停顿之后，接下来就是第二乐章，题为“思念”的慢板。

随着从上游飘下的瓶子越来越多，女主角对于书写瓶中信件的人儿也就越来越了解。渐渐的，每天去河边看有没有漂流瓶的到来，成为了她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件事。

对方在上游，而她在下游，在那个离开村庄的旅行被视为极其艰难而危险的举动的年代，她只能从漂流瓶里接收着来自对方的信息，而无法向上游的写信者传达自己的感情。

在逐渐叠加累计的乐声中，她对于上游那个写信者的一切也慢慢的越发在意了起来。闲暇的时候，她会想，就在这条河水流过来的方向那边，对方此时此刻正在做什么呢？

那个人会不会想到，在河流的下游，有一个人每天都在水边等待着那写满了情感和心事的漂流瓶，也怀着满腹的话想要诉说？

那个女孩子不知道，也无从得到答案。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然后有一天，漂流瓶不来了。

“无法传达到的思念，永远也没有相见的机会……明明一点也不恋爱。”

又是幕间的时候，露桑蹭了蹭卡拉丝的身子，这样小声的说着。

“这原来是个悲伤的故事呢……”

她觉得自己——至少此时此刻的自己，都十分幸运了。

能够陪伴在卡拉丝身边，能够真正的触碰着自己喜欢的人，即使只是一小会儿，也是许多人无论怎样都求而不得的事情呀。

既然这么幸福的话，她也无论如何的，都不想失去对方。

露桑缇尔只希望这个夜晚长一些，再长一些，像是一首长长的演奏不完的乐曲一样永远没有尽头。如果太阳不会升起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