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悬中天,山风吹起,林木萧萧。

种剑谷山下所围的禁军终于散去,在这除夕之夜,山中没有张灯结彩的习惯,但也以独特的方式庆贺着。

山巅之处,众弟子聚在一起,三三两两地谈笑,偶有来了兴致的,便去那高台之上舞一场剑,为大家助兴。

可惜山中藏的酒都被云初阳下山前带走了,只吃些山珍野味,还是不够过瘾。

不过众人谈论起这极少在山上的首席大师兄,都是神情骄傲,推崇备至。

究其原因,自聂无言一剑西来,东海屠圣后,种剑谷在江湖中已少有能拿出来讲的事情了。但这大师兄一下山后,便成了全天下的焦点人物,干得全是惊天动地的大事,虽然给种剑谷带来了些麻烦,但委实也出尽了风头,现如今,提起种剑谷,谁不是倒吸一口气,感叹一声那种剑谷大师兄,实在是个狠人。

都是学剑之人,谁不想纵横江湖呢?自己虽然纵横不了,但大师兄可以啊,而且还四处沾花惹草,动不动就人前显圣,当真是吾辈楷模!

“大师兄那日先是将叶凌尘打的昏迷,而后又剑斩巨兽,神威凛凛,不愧是我种剑谷首席真传啊!”

“只是他又不知所踪了,都多久没回过种剑谷了,啊,好想再见到大师兄呀!”

“元夕佳节,大师兄定然是会回来看看的,不然谷主饶不了他。”

“说起谷主,她今日在小蒙居招待客人,据说好像其中还有大师兄的未婚妻呢!”

“诶?大师兄有未婚妻么?他都那般浪荡了,还有个未婚妻,真令人羡慕啊。”

......

“清歌呀,尝尝这个”,风秀秀眯眼笑着,显然心情很好,“既然来了,就多住几日,我看那小子也快该回山了。”

苏清歌笑着回应两声,小口吃着风秀秀夹的食物,有些心不在焉。

她接到小宁的传讯,匆匆从大秦赶来,却未在种剑谷见到云初阳,不过见到了他新收的徒弟,还听说了许多事情。

比如他疯狂的迷恋一个女人,为了她,住到了人家三清道门里,甚至为了那个女人连手臂的经脉都断了。虽然不知怎么把经脉又续上了,他却又跑去了青花楼流连往返,与那传闻中的花魁日日相见,不知做些什么勾当。

便是如苏清歌这般大气的女子,也觉得心里很不快,最让她恼怒的还是他为了女人连经脉都断了。

他怎可如此?

那莲心给了他,他亲口答应要好好珍惜,却这般随意地糟践自己的身体么?

那身体,她也是有部分所有权的,怎么能不好好照顾呢?

还有他收的徒弟,竟然真的是妖皇,他不知楚蓝蝶最恨妖族么?虽然萧府一事后,楚蓝蝶清醒了些,不再对一般的妖族赶尽杀绝。

但妖皇怎会是一般的妖族,那刺杀楚皇,最终导致她母后身死的事情,必然经过了妖皇点头才对。

是以楚蓝蝶本是和自己一道赶来,心中惦记着他的安危时,却听说他收了妖皇做徒弟。

苏清歌清楚地记得,在听到这个消息时,楚蓝蝶当即便蔫了下来,像霜后的碎花,连眼睛都没有神采了,空空洞洞的,话也说不出来。

她不肯再和自己一起来种剑谷,一个人偷偷跑掉了,如今也不知在什么地方。

夫君便是这般对待倾心于他的女子么?有了新欢,就忘了旧人么?

苏清歌这阵子一直思绪复杂,只想赶紧见到云初阳,把所有的心事都问个清楚。

“师娘,我也要吃这个”,聂妖妖瘪着嘴,一副可怜模样,“你也给我夹嘛。”

苏清歌回过神来,对了,妖妖这孩子也挺招人爱的,自己不能因为楚蓝蝶的事迁怒于她,这问题怎么解决,就交给夫君去头疼吧。

她刚想说话,却见风秀秀尴尬地给妖妖夹了一筷子,余光撇了自己一眼,有点心虚地样子。

“啊呀,聂妖妖,说了多少次,不许叫我师娘,再乱叫以后没你吃的了。”

聂妖妖疑惑地看了风秀秀一眼,她不知道师娘是什么意思,这还是风秀秀教她才知道这个词的,怎么突然又不让叫了呢?

但她聂妖妖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傻乎乎的小姑娘了,察言观色下,她明白了不能现在就提出问题,也许师娘是很私密的称呼,只有和师娘两个人在一起时才能这么叫呢。

苏清歌只当小孩口误,也未放在心上。

风秀秀松了口气,觉得脸上有点发烫,她只是不知聂妖妖到底该叫自己什么而已,又不想被叫师祖,那也太老了。

鬼使神差地,竟然觉得师娘这个称呼好像还不错,当时也只是觉得自己是云初阳的师父,云初阳是她的师父,自己大概就是她师父的娘一般的存在吧,嗯,没错,就是这样。

再怎么说,她也不会有那种想法的,徒弟永远是她的徒弟,只是她许久不接触世俗,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师娘是什么意思,后来想明白了,虽然羞耻但一直没来得及纠正妖妖,平日里也就两个人一起生活,倒也没有什么问题。

聂妖妖没有察觉到风秀秀一瞬间的危机,只是闷头吃自己的,她在种剑谷待了这么久,风秀秀一直不让她去找师父,她只好给自己找些事情做,练剑、吃东西,练不下去了,就在山上四处转转,看师父住过的地方,看他练剑时留下的痕迹。

她前所未有的勤奋,因为只要一停下来,她就会想起师父,想起在三清道门度过的一段短暂的欢乐时光,想起学剑时,被师父拍在肩上和小肚子上的感觉,他的手像女人般漂亮,却又温暖有力,能抓鹤来给她调理烹饪,也能握住剑为她挡住天下英雄。

真的真的,好想师父。

在种剑谷中,她常常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仿佛有很亲近的人在某个地方呼唤她。

与和师父不同,这是一种血缘上的亲近,让她有时候甚至怀疑,自己也许就是风秀秀的孩子?要不然为何叫她师娘呢。

但是风秀秀说不是,还打了她一顿。呜呜,还是师父好。

......

玄都,玄水湖,那船还在漂着,说书人扣门而入。

小侯爷赤着脚,独自坐在大厅里。在这万家欢庆的时刻,这船上却是空空荡荡,说不出的冷清。

“禁军散去了”,他突然开口,“云初阳果然是个变数。”

他手中的酒杯还是满的,似乎已想了许久。

说书人不说话,静静立在一旁,他知道小侯爷本来就不需要他说话。

果然,小侯爷又继续说道:“种剑谷虽未见血,但圣上已收到了玄武与朱雀的神格,就算不引他出来,迟早也能感受到白虎神格的存在。”

说书人松了口气,如此也不担心被清算了。

“但是”,小侯爷神情阴冷,低沉说道,“若是等圣上自己找到,还要我们有何用?”

他突然长身而起,用力拍了椅子,一字一句道:“武林舆论,尽我之手,操控的好,便是天下最利的剑,失败是不可接受的。”

说书人低头不语,小侯爷说得不错,自己只是在玄都做一个茶馆的说书人,便已能引导许多人的情绪了,而这普天之下,还不知有多少小侯爷的手下,是非黑白,只在他一念之间而已。

他所说的大事自己虽不太清楚,但也知必须要种剑谷所在之处血流成河才行,只是如今云初阳成了剑神,叶凌尘也不知所踪,禁军全都散去了,不知道小侯爷还能有什么办法。

“所以我才叫你过来”,小侯爷轻轻一笑,“你要给我编个故事出来,只要能让种剑谷血气冲天就行。”

说书人愣了愣,他一向只是听命行事,怎么现在还让他编起故事来了?这般大事,也能交给他么?

“怎么?难道叫我编不成?”,小侯爷有点恼怒,“我怎会编这些东西,你说书这么久了,不会连这点事也办不成吧?”

“下去吧,明日再来,我要听到一个合理的故事”,小侯爷挥了挥手,让他走人。

他没有说若是说书人做不好会如何,但说书人心里清楚,若这故事编不好,他最好的下场也就是被丢到玄水湖中喂王八而已。

说书人告辞离开,眼望玄都繁华,心里徒生一阵寂寞,算算时日,他自少年时仗剑离家,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

许多事其实从不曾忘记,只是身处险地,他没有资格去考虑。

但这一刻,他突然放松了起来,好像也不怕死了。像是在冰面上走惯了的人,一直担心会掉下去,但那冰越来越薄,他干脆就不害怕了,甚至想使劲蹦跶几下。

小侯爷不会只把这任务交给他一个人的,他手下干这一行的多了,只怕人人都要想法编一个故事,而最终,只有一个编的好的才能活下去。

他到了岸上,甩甩袖子,抬头便望见了白玉楼高耸入云,在烟花掩映下却仍是一副仙家气派,干脆便决定前去奢侈一把,可能是生命的最后一夜了,总不能亏待了自己。

蹉跎人生,不过大梦一场。

何时豁达,管它世事无常。

/5月结束啦!总算要拿到写书以来的第一笔稿费啦,哈哈哈,就是好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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