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身鬼物,潜伏鬼国数百年来,这还是婴鬼第一次被破身。

而且还是被一道,它曾经完全瞧不上的玄雷符破身。

那么粗那么烫的雷电,就这么蛮横地冲进来,根本不给鬼反应的时间,直接就出血了……

好家伙我堂堂婴鬼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于是,婴鬼怒了。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躯体有些太过弱小,婴鬼那张血淋淋的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然后只见它一招手,大片大片的灰雾,霎时间覆盖了整座韩家上空。

一时间,风云突变。

婴鬼从小院里消失,但它的气息还在。

房间里,地上那道赤红的痕迹,突然发出灼热的光来,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中出来。

原北城雪阁,锦衣的男人站在阁楼顶,迎风而立,面向北方。

南浅浅望着天上的灰雾,少女下意识地舔了舔唇,眸中闪过渴望与厌恶的情绪。

最北边的不器峰上,假寐的顾先生睁开眼,他向山下的原北城看过去,然后笑着说:

“此乃人间。”

妖邪鬼祟,当远离人间。

宁羡鱼不晓得城里或者山上发生了什么,他提伞看着天上的灰雾,肃穆得像是剑客。

少年其实是读书人。

所以他从来不用剑。

南浅浅轻哼一声,手上一大把灵符霎时间点燃,少女随手一抛,漫天光华像是一场绚丽的烟火,她站在火光之下,一脸不屑。

区区鬼仆而已,这点血统,也配在我面前嚣张?

“嘤,嘤,嘤……”

就在这时,半空里忽然响起一道婴儿孩童的欢叫声。

几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到一只血淋淋的,却如山岳般巨大的手臂挥斥而来。

泼墨般的夜色里,隐隐浮现出半张婴鬼的狰狞面庞。

但,这只婴鬼的脸,已经不能再称之为脸了,而更像是一块被火烤得血液干涸的肉。

它的一双眼窝也被烧干,空洞洞地望着韩家小院。

巨大的鬼脸占据了半片视野,这时候,婴鬼已经不再是婴鬼,我们应该叫它婴鬼·改。

宁羡鱼眼皮子跳了跳,心想这婴鬼现在不得相当于好几千个扇薇子?

起码是四境的大妖……也有可能是五境,这就不是他现在能攻略的怪了。

好家伙翻车了这不是?

宁羡鱼开始考虑逃跑路线了。

颜雪衣和扇薇子似乎并不紧张,尤其是后者,少女轻轻抚摸着手上的银镯,巧笑嫣然的模样,多少冲淡了些场间的紧张感。

婴鬼·改血手一挥,半边天空的玄雷便被它吸引过去,正道的光亮了又亮,却始终没能照在大地上。

“嘤嘤嘤!”

巨大的婴婴怪拍着沾满鲜血的手,高兴地咧嘴笑着,空洞的眼窝里闪着鬼火般的萤焰。

它就像是发现了心爱的玩具,朝着小院里的几人,伸手一把抓来。

明明它的手很慢,转瞬之间却已经来到几人面前,宁羡鱼甚至能感受到猎猎的腥风,那是血的味道。

颜雪衣从兜里掏出枚桃木剑符。

扇薇子的银镯褪到了掌心中部。

宁羡鱼在想着怎么带妹子逃跑。

然后,一道娇小的身影忽然挡在了几人面前。

南浅浅双手合十,手中按着一张深青色的灵符,火焰在她手中燃烧,然后一尊莲花阴阳法印绽放开来。

“砰!”

莲花法印轰击在挥来的婴鬼·改的手臂上,尔后便是如同共工撞倒不周山,掀起层层劲气。

“豁!”宁羡鱼惊讶地看着这姑娘,心想她还挺勇。

而南浅浅没工夫跟宁羡鱼聊天,见到婴鬼·改再次挥手而来,两道灵符再次燃烧,一柄金色小剑悬于掌中。

淡淡的清气覆盖了小院,娇小少女周身流动着一缕缕琉璃般的月光,墨色的双马尾随风而舞。

“你们就在边上看戏嘛!”

注意到小院里的几人似乎只傻站着无甚动作,少女气急败坏地大喊。

不满归不满,南浅浅手上的动作丝毫不乱,随着剑符掌开,少女眸中闪过一抹赤红,脸颊微微苍白。

在起式的一刹那,一道道剑芒笼罩在南浅浅的周身。

原本老神在在的婴婴怪似乎被激怒了,张口大叫起来,皮肤上的鲜血流淌起来,像是烧化的红色琉璃。

少女变化着手上的法印,巨大的阴阳图案笼罩于婴鬼·改的上空。

“剑!斩!”

南浅浅低喝一声,似乎这样能增强剑符的威力。

然后,金色小剑冲击而下。

再然后……我方攻击依旧未能击穿敌方护甲。

宁羡鱼用怀疑的眼神看向南浅浅,心想这丫头莫不是在演我?

输出呢?你输出打哪去了?

而这时,婴鬼·改发出得意的笑声,身形高高跃起,扑向了小院。

“嘿!”

宁羡鱼手疾眼快,对着婴鬼·改就是一伞,并且用上了常用的剑式——剑四。

莹白的光在伞上汇聚,伞起,伞落。

然后,整个世界安静了。

婴鬼·改消失了,连带着整片小院上的灰雾,一并散去不见。

啊这……

宁羡鱼和南浅浅两脸懵逼。

南浅浅在心里想,婴鬼呢?我那么大一个婴鬼跑哪去了?

而宁羡鱼瞅着空荡荡的天空,眨了眨眼,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碰瓷?

这婴鬼肯定是在碰瓷吧?

在场的各位你们可都看见了啊,我就动了一下手,是这婴鬼自己不经打,不怪我啊。

等确定婴鬼的妖气确实消失后,他又看向了南浅浅,认定这丫头果然是在演自己,输出半天,一点伤害没打出来。

而南浅浅也很生气,我辛辛苦苦打了半天输出,结果你走过来一个普攻把鬼头收了,这是人干的事?

少女瞪着宁羡鱼,露出气愤的表情。

这家伙果然还和以前一样讨厌!

婴鬼悍然出场,然后又莫名其妙地没了,在场的几人心里,多少有点虎头蛇尾的微妙感。

而宁羡鱼倒没想太多,说不定只是那婴鬼看着很大,但实际上就是个空壳子——至于为什么南浅浅打了半天,那是因为她菜。

跟姑娘们简单嘱咐了一下,宁羡鱼收了伞,走进屋去。

灰雾消失之后,今晚便是满月,弥漫着血腥气的屋子里没点灯,银白色的月光透过窗棂,将一片斑驳的阴影洒在地上。

地上的赤红裂痕旁有一些奇怪的痕迹,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里边爬出来了,然后又爬了回去。

老韩背对着宁羡鱼,怀里抱着小老婆,他的身子不住地抽搐,怀里的人却一动不动。

多少是来晚了,宁羡鱼心里有些黯然。

如果再早一点就好了。

宁羡鱼心里有歉,他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老韩的肩膀。

“老韩叔,人死不能复生,你也不要太伤……呃……”

一只手,从老韩的腋下穿过,贯穿了宁羡鱼的小腹。

房间里有窸窸窣窣的声响。

老韩缓缓地扭过头来,他的额上生了一只赤红的角,满脸鲜血,面目崩坏。

丑得像是一桩冤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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