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莫努斯猛地睁开眼，残忍的梦境荡然无存，夜已经深了，安纳尔并没有被他惊醒，从窗口向下望去，依旧有些许正在交谈的行人和讨价还价的商人。
一入梦便又是满眼回光返照的记忆，如同直入骨髓的尖刀，带来挥之不去的痛楚，思来想去，他决定披上斗篷，去这座熟悉而陌生的城里走走。
“那……他们的意思是……今年还要……搞个替死鬼？好是好，但这也太……”
那教士还没说完就双眼一闭趴到了桌上，无力的手臂撩倒了一杯刚上桌的红白相间的甜品，随后他的喉咙里传来阵阵沉闷的鼾声，坐在对面的教士低声咒骂了一句，背着他离开了酒楼。
维莫努斯来到那座指针刚过十二点的钟楼前，古朴庄重的建筑总能平息观者们的躁动之心。借着月光，他举起水晶球，却从里面得到了一个奇怪的消息――
“还会有更多人在此死于他杀。”
此前维莫努斯从未见过这样的卦象，比起昼夜先知两位前辈，他的学识还是太粗浅了，无论吉凶，他都只能看到一些含糊的预兆，而非确切的箴言。
“罢了……罢了……至少那些大起大落的事，短时间内不会再有了，天知道我这么预言出来的所谓‘吉兆’是捡到一枚铜板还是被加冕为王呢……”
维莫努斯自言自语着，离开了钟楼。托克城大体呈“S”形，北边是教区，南边是市区，中间没有任何交界，一条平坦的大路和与之平行的河流竖着穿过这个字母，延伸到远方。
在星星点点的灯火中约摸走了数十分钟，稀疏的交谈声越发大了，一辆不小的马车突然横在前方的路上，夜色中只看得见一个巨大的轮廓。
“哎！朋友，买犬吗？”马车里踱出一个带着高帽的肥胖人影，手里握着一支金属手杖。
“犬？”维莫努斯对这人的话感到疑惑。
“犬嘛，有自由，但除了自由一无所有，只好找个主人来把它养着，主人要保证它能够生存，当然了，不能白养，主人给了犬赖以生存的恩惠，犬自然是要报答他的，比如为主人出气，或是为主人解气，更多是狩猎一生至死――”
那人影似乎还轻笑了一声，“我卖的这犬，可非比寻常，是能两只脚站立的。”
忽而起了一阵掠过马车的风，风里夹杂着些许呼喊声，随即又传来一阵训斥声，一切又回归了平静。
“这……我记得那是航海时代的制度吧？先生，新的法令已经不允许这样了。”维莫努斯突然听懂了商人的话，惊出一身冷汗。
商人俯身打量了一下维莫努斯，用轻蔑的语气继续说道：“看你面生，是外乡来的吧？怎么这些都不懂？你要知道，有需求就会有供应，这没什么奇怪的，一条法令正不正确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让多少人得益，既然没人能从中得益，那法令也就形同虚设。”
“我不这么认为，”维莫努斯仰着头反驳道“法令不能一味的为利益考虑，还应该顾虑到正义，譬如说‘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是能够维护国家和谐的――”
商人听到这番话，冷哼了一声：“啧，那愿你有一天能够走到宫殿前颁布这样的法令还不成为众矢之的吧！”
那人不屑的冷笑两声，不再理会维莫努斯，转身回到马车中，顷刻便没了踪影。
维莫努斯只好继续向前，夜中的光点散落在四面八方，时隐时现，令人捉摸不透。
一个抱着大叠纸张穿着长袍的人向维莫努斯狂奔而来，黑暗中躲闪不及，两人撞了个正着。
“啊，抱歉，先生。”维莫努斯连忙弯腰将落到泥地上的水晶球托起，然后帮他重新码好散落的白纸。
“没事的……”那人又高又瘦，像个夜中游荡的鬼影，但他的声音声音很爽朗，全然不是想象中那副凶神恶煞的低吼，“听你声音挺陌生的，是外城来的吗？如果是为了隆恩节的话，你来得太早了。”
“现在刚回来，我离开托克太久了……但我们以后也许会熟起来的，毕竟我今后会在这里定居下来。”维莫努斯答道，“另外，容我冒昧的问一句，当今托克的教会，是哪个教派？”
“教派？我想想……似乎是叫曼尼――啊，我已经很久没去过教堂了，要不是他们答应定期给点好处，城主阁下早就想把他们给夷平拿去建工场了。”
“曼尼先生是哪位？”
“不是哪位，它就是那种……每个人都需要的那种……我说不清。”那人有些窘迫，也有些不耐烦了，“这些东西还是去找主教阁下吧――您是神职人员吗？”
“正是。”
“那你可别再往前走了，找个旅馆休息一夜吧，那边是城主阁下管辖的地方，他很反感那些宗教礼制，冒犯到他可没有好下场。”那人草草拍了拍身上的灰，继续带着东西向前走去。
“多谢提醒！”维莫努斯对着那个远去的身影喊道，当回声落尽，其它杂音就重新回到了耳边，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低沉的哭泣、不明所以的狂笑、和各种各样细碎的敲击。
真是奇怪的地方，托克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算了吧，还是先回去为好。”维莫努斯辄回了卡芜酒楼，广场前的花在黑与白的世界里依旧开得灿烂。
“还会有更多人在此死于他杀”――他又对着钟楼占卜了一次，水晶球中映出的结果依旧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