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灵师一直是个很神秘的职业。
有人说,他们就是一群弄虚作假的亡灵法师。也有人说,通灵师是一群真正理解死亡与灵魂的存在,因为他们无论是行事风格还是消失的模样,都宛如看透生死一般,不是那些邪恶的亡灵法师可以比拟的。
那位名声大到被圣国国王召见,并亲手主持预言者灵魂召回法阵的通灵师,自然也与传闻中的通灵法师……没有太大的差别。
不喜多言,不曾多语,更不会插手与自己无关之事。
从亲眼见证一位勤政明君的堕落,再到辉煌美丽的圣国分崩离析,最后看着北境大军将这座国都最后一点尊严踩入脚下,通灵师见证了许许多多千年不曾有的大变革,但也仅仅只是见证而已。
“没有人知道那位通灵师究竟有多强,平民说,他曾挥手间便泯灭了胆敢侵扰他住宅的无礼之徒。士兵说,只要看到那头戴羊头骨,手持镰刀的黑影,他们便会忍不住颤抖。而曾在宫殿中任职的清洁工,却无一不在称赞通灵师大人的为人。而我……”
记录的笔,微微停顿。听到了一丝奇怪话语的珂尔加德将视线从书本中移开,却看到萨蔓合起了双眼。
挺直脊背,将右手搭入胸口,萨蔓清了下嗓子,将自己的声音刻意压低几分。不过话语中所蕴含的感情,则充满激昂。
“幸运的布里米亚神官,也在若时那围城前与这位似乎永远戴着羊头骨的通灵师先生有过几次交谈。”
在布里米亚神官写下的回忆中,他几乎认识所有在圣国崩溃时期曾在亚利伊勒逗留的著名人物。大商人盖兹·比尔,奥兹克联邦主席圣大顾撒,追随萨斯亲王开发东部土地的伯里公爵……这些在圣国国王离世后分别在各片区域名扬天下的人物,布里米亚几乎全都认识,并都有不错的交情。
而这,也是许多圣乔治学者与主教质疑他的地方。有史料记载,在通灵师唤回预言者告知圣国灭亡一直到若时那发兵围城亚利伊勒,那位一直在东方开发土地的伯里公爵根本没有回过亚利伊勒哪怕一次。
至于之后被奥兹克帝国法师尊称为神圣大法皇的顾撒……那个家伙从成为联邦主席开始就根本没从他那法师塔出来过几次,怎么可能会和连主教都不是的布里米亚认识,还成了所谓“交谈甚欢”的朋友呢。
在有夸大描写的基础上,布里米亚关于自己与通灵师以及勇者亚伯斯特的交情,也就没有他所写的那么可信了。
“我不知该用何种话语来描述他,明明他已经摘下了那颗羊头骨,可我却感觉似乎被两对视线注视一般。虽然在之后的时间我逐渐适应了这份有些奇怪的异常,但在与通灵师先生的交谈时,我依然感到了几分不适。”
话题,重新回到通灵师身上,萨蔓一边绘声绘色地扮演着“布里米亚”的角色,一边完善着这位通灵师的信息。
无论在谈论什么,这位通灵师都会带着一种……距离感?就好像所有的事情都与他无关,即使是其亲身参与或者经历的事情,通灵师先生所谈及的语气,也永远处于一种看客的身份。
如果按照戏剧的感觉来说,他就好像是位游离在正剧之外的成员,明明有戏份,演技也无话可说,却永远无法让观众记下他。
我不知该如何描述这种感觉,在他的眼中,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是平等,又好像所有一切都是一样的。有一次,他甚至还和我提到,“圣国国王,很伟大,是吗?可他明明与其他人类一样,有着一颗头,四肢,外加一个身体,这和一位乞丐本质上又有什么区别呢?”
“通灵师先生!这可是大不敬呀!圣国国王他何其精明,又何其伟大,他可是皇室,怎么可以和一位小小乞丐相提并论?”
被通灵师举例震惊的我,急忙回答道。
“精明?如果没有任何老师教授,圣国国王或许最多是位有小聪明的行商而已。至于身份……呵,如果一位勇士有通天之能,在国王诞生时将一位乞丐换上,那谁又能说被换掉的就不是国王,被掉包的国王,就不是乞丐呢?”
通灵师先生将一只握起的手掌抵入脸颊,将另一只手抬入空中,他轻笑一声,似乎来了兴致。
“不可不可!血脉可是圣国国王天生的东西,一位出身贫贱的小小乞丐,又怎能担当这圣国之王!”
说实话,此刻,我已经心惊胆战了。如果不是知道这只是一次闲聊,通灵师家中也不可能出现其他耳朵,我都怀疑今天走出通灵师先生的家门,脑袋就要被禁卫们一刀砍落下来。
“如果所谓国王没有经过任何教育,即使被有识之士发现血脉正统,什么也不懂的他,真的能统领好这片偌大的王国,而不是成为傀儡吗?乞丐之子虽血脉卑微,可接受了无数老师与主教指导的他,真的不能治理好圣国吗?”
通灵师先生的话微微一顿,将撑在脸侧的手掌放下,他笑着摇了摇头,本是倚在椅背的身体,直起几分。那对黯淡的深蓝色眼睛,紧紧盯在了我的脸前。
就在我的眼前,这位几乎没有任何表情的通灵师,露出了一丝有些诡异的笑容。
“更何况,你觉得如果真的出现这种事情,假设乞丐之子他可以治理好圣国,教皇,真的会承认那位血脉纯正却完全不知如何管理国家的国王之子吗?”
我没有再说话,或许……我根本不敢接话。可笑我二十好几,孩子都有好几位了,却依然被通灵师寥寥数语吓得全身颤抖。
“羊头骨……是他随身的装饰或者法器吗?不过,他的话语也有些意思。”
将布里米亚与通灵师第一次相见的对话尽数记录于书本,珂尔加德微微皱眉,她不禁对那位通灵师产生了些许好奇。
“来自群山东方的国家不是有句话吗,叫‘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如今看来似乎与那位通灵师先生所说的话,倒也有些相似呢。”
一直压下的声音,终于随着故事结束恢复正常,萨蔓笑了笑,将手腕的空间法术轻点一下,为自己与珂尔加德续上花茶的同时,开了个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