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辰不耐烦地伸出右手在床柜上一阵摸索，熟练地滑动屏幕。
“喂？谁啊...”
绕是谁三更半夜被电话吵醒，也止不住唠叨一番，于辰也不例外，只是碍于女友在旁酣睡，刚想发泄的情绪很快便压了下来。
“嘻嘻，于辰哥哥，睡了吗？”电话那头传来了安芷柔酥软的奶音。
“我靠！”
于辰一个激灵，差点没从床上掉下去，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愕然，欣喜，迷惑，愤怒...一时间，他的大脑一片混乱。
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这声音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声音——
“安芷柔？”
于辰颤抖着双唇，试探性地询问，又生怕惊醒身旁的女友。
不...安芷柔早在四年前就死了，这人怎么会是安芷柔呢。
还没等他质问，手机那头的声音再度响起。
“于辰哥哥，听说你和林夏好上了，是吗？”
“不，才没有...”
下意识地，于辰想要狡辩，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也许他的心里还有安芷柔。
可当初，拒绝安芷柔告白的，正是他自己。
那个一如既往繁星点点的夜晚...
于辰背对着安芷柔，握紧双拳，内心斟酌了许久。
『抱歉，安芷柔，我喜欢的人是林夏，』
『我一直...都把你当做妹妹，』
『对不起...』
安芷柔呆呆站在原地，久久说不出话，直到天空下起倾盆大雨，雨水滴在安芷柔稚嫩的脸颊上，是那么地真实。
远处一声雷鸣，如同于辰绝情的话语，不断轰炸在她的脑海里，经久不息。
安芷柔抹去脸上滚烫的泪，头也不回地向着森林深处跑去...
那是于辰见到安芷柔的最后一眼。
“就是有！李子皓都和我说了，你们不但在一起了，而且还同房了对吧...？”安芷柔的声音略带哭腔。
于辰心虚地看了眼睡在自己怀里的人儿，后者均匀的呼吸声格外沉重。
“于辰哥哥，为什么，为什么当时你要拒绝我，哪怕哄我...哄我也好啊...就说我们还小，不能早恋...我...我也开心啊...”
“于辰哥哥，那个女人有什么好的，我和你认识了那么多年，暗恋了你那么多年，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表白，为什么你选她不选我！”说着说着，安芷柔忽然冷笑起来，连语气都变得阴沉锐利。
“如果你当时没有拒绝我，我也不会死...都是你的错，你们的错啊！我恨你！恨你们！”
“呵呵呵...”
电话那头安芷柔不间断发出嘶吼，似有一万个不甘心，她那么可爱，为什么会输给这种浓妆艳抹的女人。
于辰放下手机，瘫坐在床上。
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爱情的权利，如果人生可以重来，他一定会选择安芷柔。
失去了才懂得珍惜，于辰是深切地体会到了这种感觉，回想起与安芷柔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记忆中的女孩总是穿着浅褐色的长裙，披着一头栗色的长发，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奶声奶气地叫着自己哥哥。
于辰的心开始揪痛。
安芷柔离开后的一个月，他几乎每天都会做梦梦到她，质问自己为什么要拒绝她，于辰不断地低头道歉，他越发觉得自己是喜欢安芷柔的。
于辰愧疚地想要挂断电话，甚至没有心思对打来的电话产生怀疑，再多的感情随着时间的冲洗也会变淡。
人生不会重来，安芷柔不会突然复活出现，他现在是林夏的未婚夫，这是不争的事实。
人不能总活在过去的阴霾下，他必须重新振作起来，就当是一场梦...
对不起安芷柔，于辰心里想着，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她的，她会活在他的记忆深处，永远永远...
于辰挂断了电话。
”呵呵呵...”
冷笑声依旧在。
他猛地惊起，拿起手机看了眼，是关着的。
他又打了个哈欠，于辰实在太困了，刚才一定是幻听，自己在做噩梦。
他没有过分追究声音的来源，如海浪般席卷而来的困意滋扰着他的神经，于辰不由自主地合上眼皮...
“呵呵呵...”像是从厨房传来的。
这一次，于辰直接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奇怪的是，他身旁的女友并没有因此被惊醒。
庆幸的同时，于辰从枕头底下拿出手机，翻了眼通话记录，想看看究竟是从哪里打来的，他回拨过去，系统的机械声提示他这是空号。
于辰茫然地愣了好一会儿，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难道见鬼了不成？
“呵呵呵...”
又是阴冷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
于辰自心底里冒出一股寒意，浑身被激起一层疙瘩。
妈的不管了！就算见鬼，也算是自己的半个青梅竹马，不会有事的。
“安芷柔，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但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如果可以，下辈子我一定答应你...”
“所以这辈子就别再打扰我了好么...”
壮着胆，于辰穿上拖鞋，紧张地在黑暗中摸索开关。
还没等他走出两步，一声闷响引起了他的注意。
只见安芷柔用舌头舔着满是血迹的刀尖，身后是被血水沾湿的床单以及躺在上面不省人事的林夏——
她的胸前破了个大窟窿，血液正从心脏深处汨汨而出，顺着床单滴落在地板细缝各处。
安芷柔的脸上是意味犹尽的笑容，那笑容令于辰感到恐怖，于辰惊讶地张大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不知何时，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大雨，漆黑的夜里，伴随着风的呼啸，天空被撕开一道极长极狭的口子，透过天幕闪过耀眼的白光，那白光不偏不倚，正好照在安芷柔的脸上。
安芷柔一如四年前的初中模样，血迹在她的脸上四溅，那裸露在白光下的笑容尤为狰狞，她正直勾勾地盯着于辰，眼神里藏饰不住的爱意与恨意。
“呵呵呵...于辰哥哥，下辈子太漫长了，就让我们这辈子在一起好不好，一起下地狱，一起经历痛苦，一起投胎转世，那样...我们就又能在一起了。”
声音仿佛不存于世，清澈且没有杂志。
安芷柔缓步向于辰走来，一把抱住了他，与此同时，利刃贯穿了他的心脏，安芷柔将自己的脑袋搭在于辰的肩膀上，她随意颤抖一下睫毛，便抖出两滴硕大且滚烫的眼泪。
于辰并没有感觉到安芷柔的重量，她就如同一只幽灵，可腹部传来的剧烈疼痛感是如此地真实，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林夏，于辰几近崩溃。
他仰天大喊一声：“不！”
便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
“呼呼...”
沉重的喘息声将于辰拉回了现实，他镇定地扫了眼周围，安静的环境，记忆中的陈设，没有安芷柔，也没有触目惊心的场景，一切都是他的幻想。
“原来是梦。”
虚惊一场...
“怎么啦于辰，又做噩梦了吗？”
怀里的人儿被吵醒，扒拉住于辰的衣袖，伸出另一只小手帮他擦拭额头上的汗珠。
眼睛只半睁开，连语气都模糊不清的，看样子还没有睡醒呢。
于辰看在眼里，想起刚才的噩梦，心疼地抓起林夏擦拭自己额头的小手，在其手背上啄了一口，语气宠溺。
“对不起林夏，打扰你休息了，我没事。”
“诶嘿嘿，老公就是好～”被于辰这么一亲，林夏像被打了催.情.剂，手指不安分地穿过于辰的胸襟往下滑，身子又向前凑紧了几分。
“老公，我要～”
她气若游丝，想要夹住于辰的双腿，不料被于辰一把推开。
“别闹，明天还有高数课呢，早点休息吧。”
“好吧...”
上一秒还主动献身的林夏，下一秒便嘀咕着声音睡去了。
于辰不得不感慨这女人随机应变的速度，跟闹着玩似的。
经历刚才的梦境，他睡意全无，一个人来到阳台抽烟。
安芷柔...哎
四年前的事了，一晃眼，时间过得这么快啊，转眼间他们都大一了。
于辰吐了口烟雾，右手搭在栏杆上抖了抖烟头，要说有谁比他更忘不掉安芷柔，就属李子皓了。
那小子从小就暗恋着安芷柔，出于压力一直没敢表白，结果成绩一落千丈连中考都没有去参加。
好在高中还算努力，考上了一所还算像样的大学，离他们这里不远，偶尔还能联系见见面。
想到这，于辰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零点十四分，不知道那小子睡了没。
抱着试试的态度，于辰拨通了电话，熟悉的铃声响起，几秒钟后，电话通了。
“还没睡呢？”
“于辰，你在开玩笑吗？这才零点十五分，你不会这么早就睡了吧，还是说...”
“可不是嘛，和女友折腾了一晚上，刚睡没多久就做噩梦了，结果一醒啊，她又想要。”
“你就别馋我了，我现在好后悔没有好好努力学习，和你考上同一所大学。”听手机那头的声音，李子皓又在喝闷酒，一个人真的很孤独，他已经失去了安芷柔，不想再失去于辰。
“这么晚喝酒，不怕明天上课一身酒味啊。”于辰打趣道。
“害，能有多大事，大不了就不去了呗。”
“是啊，才开学不久，这不是一个大一新生该有的样子吧。”于辰挑了挑眉，“怎么，又黄了？”
“我就不该信网恋那套的，照片上长得如花似玉的，约出来见面后呢，简直是玉似如花啊！”李子皓摇晃着酒瓶，又闷了一口。
“可恨我两个月的感情，又付之东流了。”
“慢慢来嘛，不信网恋那套，大学总够你找到一个的了吧。”于辰无奈，只能安慰。
李子皓摇了摇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于辰，你这么晚打电话给我，不会是想约我出来喝酒吧。”
“改天吧，改天一定，你又不是不知道，尤其是这段时间，刚刚步入大学，林夏可缠我了，那纠缠程度，可是比当初安芷柔还更胜一筹...”
原本只想调侃下气氛，没想到手机那头直接没了声音。
良久，李子皓才缓缓开口，语气黯然：“于辰，我知道安芷柔喜欢你，你不要再提她了。”
“不是，李子皓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不今晚又梦到安芷柔了吗...”于辰想要解释，作为发小，他们形同手足，彼此之间不用言语便能猜出对方的心思。
哪怕李子皓不说，他都知道。
“这么巧啊...我今天也做梦梦到了安芷柔，她穿着浅褐色的百褶裙，胸口系着黑色的蝴蝶结，还有那双黑色长筒袜，还有那天特意夹起刘海的蓝色发夹...真的和事故那天一模一样啊...她在怨我，怨我为什么当初没有找到她...”
于辰能感觉得到此刻的李子皓心情十分地痛苦。
“你也别自责了...所以你喝酒并不是因为失恋？”
“某种程度上和失恋差不多，我已经失恋好几年了。”李子皓感慨一声，端起酒瓶一饮而尽。手机那头传来重重的撞击声。
“好几年...李子皓，我们和安芷柔认识多少年了。”
“算上这四年，差不多有八年了。”李子皓怅然道，“我记得那个时候啊，你可是整整三天三夜没有吃饭呢，要不是有林夏陪在你身边，你怕是整个人都已经颓废了吧。”
“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于辰失笑一声，“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周末咱们一起去祭拜一下安芷柔的在天之灵，李子皓，你也别总拿谈恋爱为难自己了，这四年你自己说说你都谈了几十次恋爱了，爱情这东西啊，强求不来。”
“要你管，我对安芷柔一心一意，所以才会失恋的。”李子皓的声音有了几分醉意，他真的喝醉了，到最后几乎口齿不清。
“不然就以你兄弟我，撩妹那不是分分钟手到擒来...”
“早点睡吧。”
于辰安慰一声，随后放下手机，目光呆滞地望向远方，要想忘掉过去谈何容易，频繁的噩梦是他依然活在过去的最有力的证据。
“我又怎么会忘记你呢...只是李子皓一直喜欢着你，我才不敢答应你的告白...安芷柔...我真的好想你...”
无论是作为自己的玩伴还是那个自己喜欢的人，他都好想...好想安芷柔啊...
于辰眨了眨双眼，干涩的眼眶里愣是挤出一抹湿润，他对不起安芷柔，更对不起李子皓。
天空飘起了雨丝风片，由最初的点点滴滴到最后的倾盆大雨，于辰感觉好冷。
雨水打在他的手背上，耳边充斥着寂静，只有雨声。
不知是不是雨水朦胧的缘故，隐隐约约，于辰看到了一个倩丽的人影，她身穿白色衬衫，浅褐色的百褶裙，胸前还系着一只偌大的蝴蝶领结，此刻她正撑着黑色雨伞，透过重重帷幕直视自己。
她好像安芷柔啊...
雨实在太大了，小小的雨伞根本招架过去，阵阵阴风拂过，雨水顺着风势灌进雨伞里的那个娇小的人儿。
她紧握住伞柄，没有挪动一步。
于辰揉了揉眼睛，又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这不是梦，他清楚地看见雨水从女孩的刘海上滑落下来。
她是人，活生生的人，不是什么幽灵。
“安芷柔...是你吗？”
似乎读懂了于辰的唇语，对方冲自己微微一笑。
这一笑，于辰的大脑再次一片空白，他有一种想要冲下楼去拥抱女孩的冲动。
她真的是...安芷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