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充当苏稚神魂容器这柄断剑到底是来自哪里无人知晓——总之许如意是从市集中买到它的,而在此之前复苏的苏稚已经成为了它的剑灵。
断剑没了三分之一的剑身,就连剑刃都已在漫长时光中磨损得近乎圆润,甚至很难切断能轻易用手指拗断的花蔓。
可许如意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它好像能杀人。
所以他攥紧了这柄断剑,然后颤抖着深呼吸着,抬头看向不远处的流寇们。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为什么呢,明明前世只是个普通社畜的他会生出这么疯狂的想法?
明明他穿越前一直觉得,如果他穿越了的话一定会贯彻苟到死的稳妥路线。
结果现在的他居然为了女人和孩子的哭声主动站出来,放弃了更加理智冷静的处理方式,像个英雄一样,走在了慷慨赴死的路上。
这是为什么呢?
许如意想着,眯起眼看面前那些被凶戾之气笼罩的流寇。
他看他们刀上身上沾着的血迹,看他们脸上的狞笑,看流寇头子身下那头斑斓猛虎缓缓吐出的腥气与利齿。
他突然无声地微笑,然后把断剑那已经崩掉的剑尖对准了他们。
许如意看着流寇头子狞笑起来,然后把他那口长刀横在身侧,提高了声音道:
“哦……是听多了说书人讲的故事所以想要来行侠仗义的小兔崽子么?”
“可只不过是个刚刚筑基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罢了,是谁给你的勇气站出来逞英雄……是活腻了么?”
说完他便猖狂地大笑起来,甚至引得身后那片流寇也跟着狂笑。
这时候流寇们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许如意身上,自然无人再注意那对原本被流寇强行分开的母子——所以小男孩跌跌撞撞地爬到了已经被吓软了的母亲身旁,而年轻母亲下意识把他搂在怀里。
两人一并用惊恐的眼神看着流寇头子和许如意,瑟瑟发抖像筛糠一样。
许如意默默看着他们,突然不知为何想起《功夫》里那对被斧头帮浇了汽油即将要被烧死的母子。
所以,那时候隐藏在人群里的苦力强,大概是跟他现在一个心情吧?
为什么苦力强要站出来呢?
为什么他又要站出来呢?
因为他们听到了哭声。
仅此而已。
……
忽有狂风起,穿林打叶来。
一片风声中,许如意忽然抬起头来,看着流寇头子,回忆着之前苏稚教给他剑法的要领,垂下了手中断剑。
流寇头子大概是觉得他识时务要放下断剑头像了,于是狞笑着骂道:
“原来还以为是个硬骨头的剑修,结果没想到居然是个软骨头的怂货,既然认输了那赶紧给爷爷们跪下磕头,爷爷们就……”
许如意出剑了。
剑光如墨,在所有人眼中留下混沌的一线阴影,拖曳着直取虎背上的流寇头子。
擒贼先擒王!
但流寇头子堪堪在剑刃斩落前反应了过来,两腿一夹虎腹,便在一声虎啸中挥刀挡下了这一剑。
“小畜生……”
他咬着牙满脸狰狞,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许如意看。
许如意回以咧嘴一笑,喊:
“封喉三剑!”
然后他反身拧腰抬腿,一脚踩在猛虎头顶借力,另外一脚结结实实踹在了流寇头子完全不设防的裆下。
一声痛嚎。
流寇头子红了眼睛,大概是想问许如意为什么嘴上说着封喉三剑可人却抬腿往他裤裆那儿猛踹。
因为许如意知道武功再好也怕断子绝孙脚。
他还知道趁他病要他命。
许如意抓住了流寇头子裤裆被猛击后的虚弱状态,松手,压榨着体内微薄的剑意,裹挟着断剑如流星般飞射。
断剑无刃也并无剑尖,但许如意灌注其中的力量赋予了它巨大的动能,落在流寇头子胸口后咚一声把他整个人都击飞了。
筑基期修士终究只是筑基期修士而已,相比凡人而言只是有了更强壮的身体和力量还有微薄的灵力,但究其根本仍未形成本质的变化。
所以猝不及防之下吃了许如意一记断子绝孙脚和满蓄力一剑的流寇头子在地上滚了两圈,接着眼一翻白,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许如意脸一白,略微喘了口气,又抬手捏了个剑诀,凝聚起体内剩余的剑意后一掌拍向身下那头几近发狂的畜生头颅。
剑意贯穿头骨,绞碎神念,那头原本狂啸疯癫的斑斓猛虎瞬间断绝了生机,推金山倒玉柱般轰然瘫下,变成了一具死寂无声的尸体。
剩下的流寇看到首领被人三两下解决,瞬间面面相觑群龙无首——他们本就是毫无组织和纪律可言的乌合之众,如今唯一的主心骨似乎已经见了阎王,便纷纷不知所措。
而许如意沉默地抬手,以体内剩下最后的一丝剑意招来断剑,然后手握断剑无声地盯着流寇们看。
有时候无声的震慑远比虚张声势的大喊大叫来得有用。
流寇们几乎都要相信了许如意解决他们不费吹灰之力,于是都像见了师傅被抓走的猪八戒一样准备分行李各回各的老家了。
可突然有人振臂高呼:
“那小畜生只是在虚张声势!他如果真是剑仙怎么会用这么一把破破烂烂的断剑!而且他要是还有余力早就把我们这群人全部一剑杀了——兄弟们,别被这小畜生骗了啊!”
“……”
许如意无奈轻叹了口气,然后闭上了眼。
所以说果然不能小看任何人啊,这是现实可不是小说,哪里会有那些一言不合就被主角王霸之气震慑……甚至直接纳头便拜的白痴路人啊?
光是眼前这群大多还未踏上修行之路的流寇都能看出他只是外强中干已经没什么余力,那就更不要说他以后踏入琳琅天后会碰上的仙家修士了。
“要我帮你么?”
他听见苏稚以神念传音。
“不用。”
“不用?明明你体内已经再无半点剑意了,那群流寇都已经发觉你只是纸老虎,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会前来试探……你一定要逞强么?”
许如意闻言愣了愣,然后突然笑起来:
“我可没逞强啊——我不是跟你说过么,我们天朝人人均都有点火力不足恐惧症的,显著特征就是会比较慎重一些,喜欢给自己留底牌……”
他用神念慢慢地说着,又纠结了一番该掀哪个底牌才好,最后犹豫半天终于做出了决定。
许如意提起了断剑:
“是我要逞英雄的,当然不会让你来替我收拾烂摊子啊,所以,还是我亲自来收拾这群流寇比较好。”
于是恍惚中有枷锁断裂的轻响,然后剑意从少年单薄的身体中涌出,呼啸着挤满这片天地。
断剑中的苏稚愣了一下。
在她的感知中,许如意身上的气息瞬间从初入筑基期飙升到筑基期圆满,又势如破竹般突破筑基期,迅速结丹,乃至于一路高歌猛进几乎到了金丹期圆满。
“我可不是想扮猪吃老虎啊,”许如意低声解释,“只不过我们苟圣是这样的,不藏着掖着点底牌就感觉心里不舒服,没有安全感……所以嘛,我就稍微准备了一点点底牌。”
他说着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出了个一点点的样子。
苏稚愣过之后便莞尔。
她原本想着在许如意剑意耗尽之后出手帮一帮他,可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还藏了底牌——不过说起来也是理所应当的事,修行之人在世间行走总免不了碰上麻烦事,提前准备一些手段总不是坏事。
虽然苏稚从未有准备过所谓底牌。
她好像从未遇上过所谓麻烦事,就算偶尔遇到了……也只需要拔出剑斩下即可。
但她觉得准备了底牌的许如意心思蛮缜密的,对她说的什么他闯出的烂摊子自然要他自己来解决的话……好像也挺帅气的?
苏稚觉得这是很新鲜的经历。
可显然那些流寇不这么认为。
察觉到许如意身上涌起的呼啸剑意后流寇们就纷纷后腿,有几个胆小的甚至都快要被吓破胆子了瘫在地上了。
“剑……剑修……是金丹期剑修!”
有人惊呼。
大道三千,虽殊途同归但表现形式各不相同,所以天下修士所走的路子也纷繁多样。
但无论如何,神州九座天地公认剑修为所有修士中最擅杀伐的。
所以流寇们这时候终于意识到了他们碰上了无论如何都不该招惹的人……但可惜为时已晚了。
苏稚轻声问:
“许如意,你不曾杀过人吧?”
“……嗯,不曾。”
他上辈子生活在文明社会,活了三十几年连聚众斗殴这种级别的暴力行为都没见过,自然不可能动手杀人。
苏稚听他讲过他世界的事,自然也明白这点——所以她觉得许如意可能很难接受修仙界视人命如草芥的观念,又担心他会心软放过这群流寇。
毕竟,剥夺他人生命这种事一旦做过,就永远回不去了。
但许如意也知道这个道理。
他看了眼已经四散逃命的流寇们,又把视线挪移到那群满脸劫后余生庆幸乃至虚脱表情的妇孺,最后沉默地盯着地上的尸体和那片淋漓鲜血看了会儿。
然后,少年轻声道:
“我不是圣母,也不是英雄,更不会觉得自己是在替天行道……我只是个遵从本心行事的剑修而已。”
“我杀他们,只是因为我觉得他们该死,仅此而已。”
于是他挥剑。
剑光纵横,有血凋零。
这一日,少年初破杀戒。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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