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芥子袋中取出短刀,借着湖水稍稍处理,去掉内脏刮干净鱼鳞,从附近树丛折来几截短枝,便可以原地生火开烤。
许如意在芥子袋里准备了不少调料用来料理大荒里碰上的猎物,如今他把它们全都拿出来摆在火堆旁边,然后又把腰间的断剑抽出来随手插在地上。
“可惜啊,”他一边翻动烤鱼一边感叹,“可惜金手指你现在没身体吃不了东西,要不然非得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旁边**在地上的苏稚默默用神念旁观许如意烤鱼,听了他这么说之后似乎是有些疑惑,便问:
“你的手艺……很好么,可很好又有什么用呢,食物这种东西只要能填饱肚子不就够了?”
说完她似乎又想到什么,于是接着一板一眼说:
“我辈修士素来清心寡欲,不在乎这些吃食,况且等你筑基之后便可辟谷,到时候餐霞饮露就已足够。”
“外物终究是外物,修道者在乎的唯有大道。”
“嗯嗯。”
许如意随便地听着,敷衍地点了点头。
似乎相较于苏稚这位剑仙前辈的教导……他更在意的是眼前架在火堆上烤着的几条鱼。
“……”
苏稚也察觉到他这不对劲的态度了。
她虽不通人情世故可并非是完全不懂人心的痴儿,看许如意的样子就明白他其实心有不服,于是好奇道:
“你觉得我说的不对?”
苏大剑仙倒并不觉得生气。
她见过太多初窥修道门径时心高气傲的年轻人,毕竟修道本身就是争渡——与天争与地争与人争,所以心高气傲一些反倒正常。
所以她耐心解释:
“长老以前对我说红颜白发英豪枯骨,哪怕能生死人肉白骨的长生药都有枯萎的一天,万物总有终结,唯有大道永存……长老又告诉我多说无益,等你正式开始修行就会逐渐明白这道理。”
许如意听到这儿忍不住笑了笑,问:
“那你们长老有没有告诉过你不是所有人都志在成仙,也不是所有人都老惦记着长生啊?”
“……你不想成仙?”
“不想。”
“……”
苏稚难得感到了不解。
她进入剑宗后唯一所求便是成仙,具体缘由很是复杂,说不清是那位对她而言亦师亦父的大长老希望她成仙亦或是她的人生已经乏味简单到只剩成仙。
总之,她不能理解许如意,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修士不想成仙。
苏稚看着许如意,许如意兀自烤他的鱼。
火焰升腾,舔舐着串在树枝上的鱼,于是鱼皮微微迸裂,刷过油的鱼肉滋滋作响,空气中渐渐弥漫起香料与油脂的香味。
鱼烤得差不多了,许如意便拎起串鱼的树枝,闭上眼闻了闻味道之后眉毛飞舞,然后凑到嘴边咬了一大口。
“舒服啊。”
他口齿不清地感慨一句,继续低头享受美食。
苏稚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什么,索性也不说话了,收敛心思温养神魂。
先天剑胎虽然能给人重头来过的机会,但却并不是立地重生,而是转生——由人躯转为兵器,便从修道者成了剑灵。
苏稚曾听说过神兵有灵的说法,但修道数十载却始终未尝见识过有灵的神兵。
所以,如今她寄宿的这柄断剑或许已经成为神州九座天地中唯一有灵的神兵……虽然这柄断剑并无任何神异之处,硬要说的话也唯有材质坚不可摧所以值得称道。
但一柄除材质坚硬以外再无任何特点的断剑再加上许如意这个无意成仙的修仙者又能在这疆域近乎无垠无际的九州闹出什么动静?
苏稚突然有点茫然,于是问还在吃鱼的许如意:
“你不想成仙……那你又想做什么?”
许如意闻言乐了,停下手上动作然后转头瞥了眼苏稚:
“我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重要么?重要的不是我想做什么是我能做什么——我又不是那些位面之子也不是什么小说里的主角,从来没觉得自己能次次爆种然后逢凶化吉,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我就很有自知之明。”
他说着,又自嘲地笑笑:
“我以前就是个普通人,普通人有普通人的生活方式,你们这些专业修仙的不知道多少人用了多少年也没有能修成仙的,凭什么我这个普通人就能成仙?”
“所以我从来没想过要成仙。”
“我只希望我能在这个世界上好好地活着,能不好不坏地过完这辈子就算成功……当然最好能稍微混出个名堂,娶个差不多的老婆再生俩差不多的儿女然后安享晚年,这样就彻底心满意足了。”
许如意说着也终于吃完了手里那条烤鱼,随手把啃剩下的鱼骨扔进火堆里。
噼啪轻响后空气里弥漫起一股焦香味。
只可惜苏稚如今没了身体,所以自然闻不到这股味道。
他的她只觉得讶异,又难以接受许如意的说法,所以继续道:
“修道不为成仙?既然你心向平凡那又为何要修道?”
“为了平静的生活。”
许如意捻着手里串烤鱼的树枝道:
“工作是为了不工作,学习是为了不学习——同理可得修道当然是为了不修道,我们天朝人人均多少都有点火力不足恐惧症,说白了就是过分慎重,稳住发育别浪苟出一片天。”
“况且,在你们这修仙论道的玄幻世界里想要平静生活的前提也得是有点力量吧?”
“所以我修仙只为了自保。”
他说完这番话又害怕苏稚再啰嗦,索性扯开话茬:
“而且你老惦记着打听我的目的干嘛,倒不如说说你的目的——被二五仔下毒又捅了一剑沦落到这等地步的剑仙大人以后准备怎么办?是要甘于现状还是如闪电般归来报仇雪恨讨个说法?”
苏稚被他这么一说愣住了,茫然许久后才小声回答:
“……我不知道。”
“不知道?”
“嗯……不知道。”
苏稚从懂事开始到被捅了一剑之前,一辈子都在剑宗修道练剑,如今沦落为一柄断剑的剑灵重获自由后……居然反倒不知道将来该做什么了。
好在许如意听她讲了她的故事,也大概能明白她如今的茫然来自何处。
他叹了口气道:
“算了,你想干嘛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跟你的约定——你助我修行,我帮你重塑身体,等我帮你重塑身体咱们好聚好散……没问题吧?”
苏稚被人吩咐惯了没有什么主见,于是沉默片刻后就回答:
“好。”
不管他是否乐意成仙,总之……她决定相信他。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