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二环的一家报社中,一位有些衣冠不整的职员抱着手中今早从线人那得到的新闻,推开了报社的大门。
负责编写新闻的文职们,因被门口传来的声响,纷纷抬起了脑袋。
但当他们看到推开房门的是抱着一堆纸张的同事后,又习以为常地垂下了头,继续起手前的工作。
整理一下因跑动而有些歪斜的衣领,抱着新闻与资料的职员走到社长所在的办公室门前,张开嘴,他大口呼吸数下,平稳起有些急促的呼吸。
咚咚。
两声轻叩,从门前响起。
“进来吧。”
有些年轻的声音,从门内传出,得到回复的职员最后检查一下衣装,将手掌,握在了门把前。
吱呀——
门板轻移,印入职员眼前的,是与他年岁差不多的社长……与一位约有十二三岁的孩子?
‘报童?他怎么跑到社长办公室了?’
用余光扫了眼不知为何身处办公室的男孩,职员的视线没有在他身上多做停留,而是径直走到了社长面前。
将怀中整理好的资料与新闻放于社长桌面,职员轻吸了口气,将之前就在心中过了数遍的话语,从嘴中说出。
“社长先生,您嘱托我收集的信息,已经全部完成了。”
支在脸侧的左手,从座椅的扶手抬起,被职员称为“社长”的青年,看了眼员工递来的资料,确认是自己需要的东西后,点了下头。
“嗯,麻烦你了。”
虽然青年只是说了一句话,但对于职员来说,却如释重负一般,在进入办公室便开始绷紧的身体,得到几分放松。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职员对着社长行了个礼,离开了这间有些压抑的办公室。
吱呀——
轻响,再次从办公室门前传出,一脚迈出的职员深吸了口气,握在门把的手掌略微用力,将其小心关上。待再次转身时,一道怎么也无法掩盖的笑容,出现在他的脸上。
左拳握紧,举入空中,即使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此刻这位职员表现出的兴奋,在这里工作的同事们都可以感受到。
“辛苦了,要来杯咖啡吗?”
抬手递出一杯散着芳香的咖啡,负责管理这片文职的主编,并没有阻止职员略显出格的举动。
“谢,谢谢主编。您们也辛苦了。”
有些慌张地接下递来的水杯,职员因兴奋而有些放纵的表情稍稍收起,但位于嘴前的笑容,却依然保留在了脸上。
“不,要说辛苦,最近一个月都在负责拍卖会那边新闻的你才是真的苦。怎么样,这种高压工作突然完成的感觉。”
将右臂抵入身旁的墙壁,主编看着小口喝起咖啡的年轻人,平日一直带在脸上的严肃,稀释几分。
“咕咕……哈!那真是太棒了!!”
一连数口喝去小半杯咖啡的职员,向主编传递着这份独属于他的快乐。
“呵,最近几天你就不要太过劳累了。虽然我没法自作主张给你放假,但清闲点的工作还是可以给你分配的。”
轻摇了下头,对于这位替整个报社承下社长任性的年轻人,主编还是十分感激的。
“没事没事,对了主编先生,今天阿鸣他,怎么在社长的办公室里啊?”
抬手在身前轻摆几下,职员接下主编好意的同时,也问出了从走入办公室开始便存于心中的疑问。
“啊……阿鸣那个孩子啊……”
本是露在脸前的轻松,被一丝僵硬取代。主编看向被职员身后紧紧闭合的办公室,一时,不知该如何说出来。
时间,向前推数个小时。
如往常一样来报社取今日报纸的阿鸣,突然被主编叫了下来。
“咳,那个,孩子啊。你今天……能暂时停留一下吗?”
目光,在男孩还算清秀的面庞停留数秒,主编有些尴尬地低咳一声,叫住了这位已经将数叠整理整齐的报纸放入挎包的孩子。
正在脑中思考今天该如何吆喝的阿鸣,略微一愣。准备迈出的脚步在空中打了个转,重新回到身前,他看着面色有些为难的主编先生,小心地问了一声。
“那个,主编先生,发生什么事了吗?”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吧……啊,放心放心,不是要踢你走。”
依然在纠结的主编正在思考如何开口,却又如突然想到什么般,急忙向这位努力的孩子解释起自己叫住他并不是他的问题。
攒在挎包带前的手指,稍稍放松。阿鸣在心中小小地松了口气,但随即升起的,则是大大的迷惑。
报童与报社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雇佣关系,也不曾签下合同。报童属于整个报社构成的框架之外,一般来说,报童除了每天凌晨到报社取走当天要卖的报纸外,便与报社不会产生任何交集了。
当然,只要报社愿意,他们随时可以裁掉除了宣传外没有太多价值的报童。成为报童的数年间,阿鸣也见过不少由于不努力工作,而被报社人员约谈开除的报童。
所以在被主编叫住的瞬间,阿鸣的心,真的是提到了嗓子眼的。
由于幼时营养不良,阿鸣的身子并不好。外加本就存在的慢性病,让他无法通过过于强硬的体力劳动来获取报酬。一旦失去了只要努力就可以获得报酬的报童工作,没有任何收入的阿鸣就算没有被萨文人员判定为废物抓去贫民窟,也注定要再次回到曾经为了躲藏萨文审查,在萨文城中四处躲避流浪的状态。
“请问,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吗?”
见主编先生似乎还在犹豫,确认工作无忧的阿鸣,决定主动询问起自己可以帮忙的事情。
“是,是有……唉。阿鸣啊,报社的社长最近呢,要去出席某个会场,然后,就需要一个随从……”
如果是不认识的小孩,主编绝不会如此纠结。但作为看着这位孩子一步步从连一沓报纸都举不起来到如今已经对卖报得心应手的见证人之一,要是还能装作与陌生人那般冷漠,基本是不可能的。
人心都是肉长的,更何况是阿鸣这样一个努力又可怜的孩子。
“可以有更多的钱赚吗?”
宛若没有看出主编的心事般,阿鸣眨了眨眼睛,随后露出了一道笑容。
“有,嗯,而且比报童要……赚得多的多。虽然只有几天……”
越说,主编越没有底气。对于那位比自己还要苛刻,同时还带着不少贵族毛病的社长,他只觉自己在亲手把这位可怜的孩子推向万丈深渊。
“几天也可以!只要有钱就行。我不怕吃苦的。”
不同于主编断断续续的话语,阿鸣的声音则果断许多。向前迈出一步,他仰头对向主编的视线,脸上的笑容是那么纯粹,就如一朵向阳展开身姿的野花般。
可在主编的眼中,这位孩子撑在脸上的笑容,却没有任何可以称之为“喜”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