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午的天黑压压的,像是要下雨,但老天却怎么也不想让它轻轻松松地下出来,一直闷闷的,就好像是把整座城市架在蒸炉上文火慢煮一样。这闷热的天气让街上的行人全都不由自主地感到一丝丝烦躁,毕竟谁都不喜欢身上被汗水浸得湿湿的感觉,那种仿佛皮肤与布匹被足以成就藕断丝连的粘稠感所杂糅在一起的感觉,耐得久了,就算是小说当中那些早已自诩为寒暑不侵的圣人,怕是也遭不住。

化学里头有句至理名言,能量越低越稳定,物质大都遵循此理,而作为物质当中的集大成者,人类的情绪自不然也不会忘本,所以,当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太阳在黑云后不怀好意地散发着比平时还要激烈百倍的热量的时候,人们的情绪倒也随之变得忽上忽下,起伏极大。

就是这样闷热的下午,一般人是能宅在家里就宅家里,一般都不愿意出门的狗不理的下午,林枫却是在两点钟就穿着一身休闲装早早地出了门,身上的衣服是浅白色的T恤衫,左胸印有一棵以黑色为基调的挺拔松树树影,裤子大抵六分,正好掩到膝盖位置。

说是休闲装,但林枫整体还是有一番打扮的,当中最明显的应该就是他穿在脚上的鞋了,平时穿着脚上可谓是雷打不动的洞洞鞋这会儿已经被林枫给塞到了鞋柜的最深处,这一天,少年却是把他唯一一双新买的球鞋给穿在了脚上,整体以紫黑作为基础色调的鞋子约有四十三码大,厚实的鞋垫中另有用缓冲层所构建的明明玄机,穿着脚上给人一种轻飘飘的感觉。

出门前,林枫还特意在身上滚了滚多以茉莉花香作为点缀的止汗珠,从来都不会在出门前乔装打扮一番的林枫,今天却是破了例,花了一个多小时,又在林梓言主动请缨的帮助下,照老姐所说的是,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好出去见人相亲。

虽然相亲这两个不切实际的字遭到了林枫止不住的白眼相对,但林梓言却是一点不在意老弟的抗议,反正老大不小了,彼此双方都是,各玩各的,只要不是太过分,玩笑大家都开得起。

“见人,最起码要把自己给拾掇干净些呀!瞧瞧你,胡子拉碴的,刘海又太长了,如果不是家里没有剪刀的话,我指定帮你修修!”林梓言一边提着剃须刀给林枫把长出来的胡须给剃了个干干净净,一边有些遗憾地喟叹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家伙就是想拿我开刀!别想了!自从上一次你拿塑料剪刀给我剪了个蘑菇头之后,我早就发誓今后指定不会让你再碰我一根头发。”坐在板凳上任由林梓言摆布的林枫狠狠地瞪了亲姐一眼,眉眼之中满是对于当年回忆的忿恨。

“那时候我没有工具了啦!都是大男孩了,要大度些!”林梓言挥手敲了林枫的脑袋瓜子一下,嘟囔着解释道:“如果你给我一些像是理发师那样有锯齿的剪刀,我铁定给你修得好好的!”

“不要!”林枫猛地站起身,两只脚飞也似地撞向自己已经备好了的球鞋,三下五除二的功夫就给自己打扮得天衣无缝了,紧接着便直接冲出了大门。

然后他就到了这里。

有属于自己的亲梅竹马居住的小区。

“呼呼。”林枫仰起头来,黑压压的云彩仍在天上飘忽着,慢慢悠悠地晃过了高耸入云的大楼。

“虽然约的是傍晚,但我早点到应该没什么所谓吧?”林枫一边在心里默念着,一边缓缓推开了进入小区的大门。

“诶,站住。”门卫大爷突然开口叫住了林枫前进的步伐。“干什么的?”

“啊,我来找我一个朋友。”林枫转过身看向门卫大爷,语气自然地点了点头,微笑着回答道。

“找谁啊?”门卫拖着慵懒的嗓音,追问道:“又住哪里呢?”

“啊……这个应该不方便说吧?”林枫把眼珠子往里头转转悠悠了一圈,然后才支支吾吾地回答道。

“好像也确实呢。”门卫老大爷坐直腰杆,像是百无聊赖般附和道,但很快就变换了脸色,以厉声向林枫吼道:“这里住的人老爷子我大都记得清清楚楚,也不需要你说准确的资料,直接报个名字就好。”

“啊这……”林枫倒吸一口凉气,气息在牙关的间隙中穿梭,带起微弱的嘶嘶声。

“要是不说的话,老头子我也只能让你按程序来咯。”门卫老大爷把一块写有密密麻麻的黑字的程序表从空调房里拎了出来,只是给林枫眼前这么晃了一晃,还有些摇摆不定的后者当即就做出了决定。

“你知道艾米嘛?我是来找她的。她是我朋友。”林枫竭尽所能地把名字的范围尽量收缩到不会侵犯到别人隐私的程度。

“原来是艾米啊!”门卫老大爷略做一番思索之色后当即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应该是那个金头发的外国女娃娃吧?我认得她,她常常跟我打招呼哩,是个很有礼貌的女娃娃呢。”

“那大爷既然你认识她,不然就放我进去吧?”林枫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顺势进发,把话题直接横扯到了放行的路子上。

“呐,那可不行。”老门卫好像是铁了心要和林枫过不去一样。

“诶?”对于这么个超乎意料的答案,林枫听着都有点懵。“为什么?”

“小区里头有几栋大门在装修,其中刚好有一个是艾米娃娃那一栋,所以一时半会儿还不能放游客进去。”门卫大爷神情淡然地解释道。

“啥?啥意思?咋还不给进呢捏?”林枫很不解,确实也怪不得他,毕竟大门装修就不给别人进的理由难免也有些太过于牵强了点,可偏偏老人的语态却一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是啊是啊。不给进,你再过个一两小时再来吧,说不准就弄好了。好了,快走快走。”门卫老大爷直接代表小区谢门送客。

也得亏林枫的脾气好,虽然有点稀里糊涂的,但还是选择了相信老翁的一面之词,咬了咬牙,少年只得转身望向四周围,正巧被他听见有篮球在野球场撞地的声音,他龇牙咧嘴了一阵,想着究竟要不要去那边消磨一下时光,但又想起自己这一身行当可能不兴脏,一番斟酌过后,少年还是选择去一旁的奶茶店坐上一会儿,等小区什么时候开门了,自己在登门造访好了。

也就在林枫转身越走越远之后,门卫老大爷这才如释重负般长呼一口气,他从桌子底下拿起手机,三下五除二的功夫便拨打了那一个他已是无比熟悉的号码,不一会儿电话就接通了,屏幕那头传来很标准的普通话。

“他走了吗?”低沉的男声有些心有余悸地问道。

“嗯嗯,走咯走咯,约翰老师。”

“行,我知道了。对了,何伯,谢谢你愿意帮我这个忙啊。”

“举手之劳而已,我家那孙子才承蒙老师照顾了。”

“互帮互助,互帮互助~”电话那头传来呵呵的笑声,听着让人感到十分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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