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你看他父亲多伤心。”

“据说那个人不是他父亲。”

“不是吧？那个大爷来了一个多小时了吧？送别了一个小时了，花圈也是他带来的，哭得还那么伤心，不是他父亲那是谁？”

“老板，听说是他的老板，死的那个年轻人是员工。”

“那其他人呢？那个眼袋很大的女人是他妈妈吗？还有那个肥仔，那个难道才是他父亲？”

“不知道，哎，算了我们去做工吧，给别人一个安静的时间吧。这样肯来参加员工送别仪式的好老板真的不多了。”

“是啊，我也希望有个对我那么好的老板。”

……

遗体存放室内除了那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之外还有好几个人。

一个两百公斤的阿肥毫无畏惧尸体，他趴在台子上看着尸体惨白的脸，哭道：“李哥啊！你为什么不写注释啊？！为什么啊？！为什么我删除第15526条代码会出现内存溢出啊？为什么你写变量要用法语命名，为什么我重命名变量会导致程序崩溃啊啊啊，李哥你回答我啊，李哥呜呜呜……下辈子，下辈子你投胎了，如果还当程序员，一定要写注释啊李哥，李哥一路走好。”

一个穿着OL装的小姐姐也在一旁哭诉：“李大哥，你就这么走了，那三十多个模型还没蒙皮，你让我们组怎么办啊！而且你建的模型是20万面，我们整个组的人都做不了那么精的模型，和我们组的模型风格撕裂感太严重了，我们想放弃你的模型可是老板说你的模型好，让我们按照你的条件来做模型，20万面的模型你让我们怎么做啊李大哥，我们整个组都要死了。”

还有一个戴帽子的大叔也在抽泣：“李老弟，你倒是把服务端和服务器的密码写在记事本上啊，现在我们不知道服务器的密码，想维护都搞不定，还有你的链接库就不能用英文或者中文吗？你又是法语又是西班牙语还有俄语和日语随机命名，你让我们怎么整理链接库啊要死了，李老弟，你把我们坑惨了。”

带头的西装革履中年男人似乎哭累了，用颤抖的手从兜里掏出一根烟点上，靠在房间门口憔悴地抽着烟。他的眼圈都是黑的，眼神也没有什么光彩，头发散乱，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悲痛欲绝的老父亲，而不像是一个老板。

他这几天过得很糟心。

他是一家游戏公司的老板，本来公司好好的，按照计划开发游戏，游戏都快要到达宣发阶段了。突然前几天就乱套了，建模组的建模效率大降，美工组也因为沟通不顺和建模组的人打起来了，几个人送了医院，这还不是最糟心的，糟心的是新接手的程序员看不懂上一个程序员写的代码，注释写得乱七八糟，写代码的风格更是堪比堪比中东局势，让人看不懂。

一个底层员工的死亡会导致公司的一个重要项目停摆？老板当然是不信的。

他一开始以为员工们是想要挟公司加薪。让人事部的人带点威胁性质的去处理这件事，结果人事部的人因为公司服务器登录不上而不得不手动找纸质人员档案，耽误了些时间。他们先是去找运维人员‘谈心’，才知道运维组的唯一员工早就辞职了，公司现在没运维人员。那就怪了，公司的服务器是咋运行的？为什么直到几天前才登录不上？

找不到运维组的，他们又去找了程序组，程序组已经乱套了，有两个程序员在打沙袋泄压，还有两个程序员在抽烟思考人生，其他的成员围在一个屏幕前看代码，为一个实习生讲解这条代码是什么意思，那条代码有什么作用。他们并不能完全解读这些代码，越是解读，越令人崩溃。人事部门的人来了，本来还想威胁他们，这一威胁，当场有四个程序员宣布辞职，实习生也被吓跑了。

这不对劲啊！不像是以重要项目来威胁涨薪的态度，那些程序员好像是真的崩溃了。

人事部又去找了美工组，建模组，好家伙，他们正在打架，当场几个人送去了医院。一问他们为什么打架，美工组的觉得建模组的欧派建得太小了，建模组的觉得B罩杯差不多了，两边谁也不肯让步，就打起来了。人事部的人又问了，以前怎么没打起来，怎么今天才打起来？

一问之下得知，以前美工组和建模组的争端有一个姓李的程序员调解，让美工组的成员画小一些，美工组的人不干，说“你行你上”，那个姓李的程序员就真的自己上了，帮美工组的绘图。建模组那边又不干了，姓李的那个程序员又去建模组调解，让建模组建大一些，建模组的人当然是拒绝的，撂手不干，送了一句“你行你上，不行别BB”，这位姓李的程序员又亲自动手去建模了，完美解决了地球人永恒的一个争端。

但是问题又出现了，还挺严重的。这位姓李的程序员在美工组绘的乃子是P站画师sakimichan级别的，而其他美工组的员工达不到这种程度，整体风格就会显得很奇怪了；这位姓李的程序员在建模组所建的模型比最终幻想·王者之剑的级别还要高，问题又出现了，建模组的其他成员很难做到这个级别。

本来吧，只要大家继续保持这样是可以相安无事的，但老板偶然看到立绘和建模不错，要求大家按照这个来。到了这阶段，问题还不大，反正交给李老弟就行了。

问题最大的部分是在李老弟上班途中昏迷，送医途中车祸死亡以后，一切，就乱了。

“等等……你们是想跟我说……因为一个既会作画，又会建模，还能当调解人员，还在做运维，既做前端开发也做后端开发，并且在文案组贡献了30%主线和支线任务，又帮公司拉了几笔投资，最终试图理清自己写的代码而昏迷在工作岗位上，送医途中遭遇车祸的员工死亡了，所以整个项目陷入停摆了？”老板听到人事部门的汇报，觉得自己没睡醒。

“呃……报告老板，虽然听着很玄幻，但就是这么个情况。”人事部门的老大擦了擦汗。

“小李什么职位？”老板又问。

“程序组的一个……普通的员工。”

“他工资多少？”

“三千。”

“每天？”

“每月。”

“我是问实际到手工资。”老板有些生气了。

“呃……实际到手两千五吧。”人事部门的老大又悄悄擦了擦汗。

老板：“每天？”

人事部：“每月。”

老板：“小李每天上班多久？”

人事部：“从打卡记录来看……没下班。”

老板：“什么？？”

人事部：“小李说公司就是自己的家，所以两年前打卡到现在还没下班，住在公司。”

……

西装革履的老板又抽完了一根烟，看着殡仪馆告别室内小李苍白的尸体，他很痛心。

这样的好员工，为什么不早点注意到？！这样的好员工不该那么年轻就死，如果能留在公司多干几年就好了。

为了弥补失去小李的损失，人事部估算了一下，需要再招至少20个人。

好家伙，小李一个人干了20人的活。

想到这，老板又不由自主流下了真诚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