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内寂静无声,一律青烟自香案袅袅升起,散发着廉价的树脂酸气。

牌位上刻着逝者姓名。

【养父 夕无嬴灵位】

灵堂内跪着一位白衣少年。

少年名叫伍久。

17年前,伍久重生在元灵界,一睁眼就出现在海面上,而且身体还是婴儿状态,险些当场淹死。好在有一名渔夫捞起了婴儿将他收养。

被一道捞起的,还有一柄神秘的残破铁剑。

因为这柄铁剑,渔村村民将伍久视为仙人之子,敬畏有加。

伍久没有辜负渔夫的期望。

他半岁能行,一岁能言,二岁博闻强记。一张小嘴跟抹了蜜似的,村内女童皆喜欢和他玩耍。

三岁那年,淮国使臣蔡度带着蔡家次女出访舜国。

途径小祥村时蔡度一行人小住了两日,听闻伍久的传说后蔡度料定此子不凡,便与渔夫定下了娃娃亲,约定成年后让伍久入赘蔡家沾一沾仙光。

伍久完全不介意。

蔡家次女大自己两岁,知书达理还是个美人胚子。况且入了大族就不用为生计烦恼。

这软饭,甚香。

然而,好运在这一年似乎被用尽了。

他的穿越之旅,是噩梦开局。

……

“邦邦邦!!!”

猛烈的砸门声打断了少年的回忆,院外传来叫骂声。

“滚出来,邪魔!别躲在屋里,你今天死定了!”

“别让他跑了!蔡家可是出了大价钱要绝后患。”

“收声,蔡家出钱买他命的事情不能传出去,进去后别和他废话。”

“把他也沉入深海毁尸灭迹得了。”

村民们将小院团团包围,大声叫骂撞门。

“……”

事情的起因,是伍久四岁那年。

一天,有个女娃亲了伍久一口,隔天双唇莫名其妙地掉落下来。

同月,一名寡妇调戏伍久后,当晚身首分离。

又一日,一民妇**伍久脸蛋,路过伍久家门口时手掌忽然被切断。

村民们察觉到异常,冲入伍久家中将铁剑抢走。果不其然,这柄邪剑离开伍久时居然有挣扎迹象。

村民尝试了许多方法镇压,最后发现用铁砂覆盖,可以让它安静下来。

将邪剑塞进灌满铁砂的铁盒,牢牢钉死后沉入了深海。

自此,事态平息。

……

从那以后,父子俩便遭到村民唾骂诋毁,没有一天安宁。

夕无嬴安慰伍久,只要再过两年攒够了路费,父子俩便可以离开小祥村去往淮国投奔亲家。

然而蔡家族长早已起了悔婚念头。

因为蔡家次女与顺天宗少宗主好上了。

于是乎,蔡家信使登门,当着夕无嬴的面甩出几颗碎银,趾高气昂地抢过婚书撕碎。养父当场气到吐血,长病不起。

村民们得知父子俩的靠山消失行事也越发出格,而伍久为了照料养父,忍了下来。

“爸爸无能,对不起你。”十三年后,养父留下这句话后驾鹤西去。

“……”

“哐哐哐~”

回忆再次被撞击声打断……院门被村民撞得摇摇欲坠。

伍久手中握着一纸婚书。

当初被信使撕毁的婚书,其实是被他掉包的假货。

婚书上言辞凿凿的誓言,还有那俩个鲜红的指印时刻提醒着他,莫忘此仇。

哐当!

村民们砸开了院门,将伍久五花大绑,又在他面前砸烂了灵堂。

两世为人的伍久从未如此愤怒过。

若世人皆是如此,成为你们口中的邪魔,又有何妨。

被塞入木桶封存前,他笑了。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村民大怒封桶,顶部和底部各留一进水孔,外层蒙上厚重铁皮,防止木桶沉底后散架。

伍久盘坐桶内,听着外部乒乓乱响,内心毫无波澜。

这些年他孤独了很久,也思考了很久。

穿越的姿势哪里不对劲,为什么会以婴儿之躯飘荡海面,那柄铁剑又为什么杀害与自己亲近的女性。

“……”

想不通便不去想,乐观是他所剩无几的财富了。

扯动手腕,一点一点挣脱了绳索。

顶了顶桶盖,倒是纹丝不动。

“一群混蛋……”

他取出藏在鞋底的小型撬棒,插入桶盖缝隙,慢慢撬着。

功夫不负有心人,小半个时辰后,桶盖被撬出一圈均匀的缝隙。

有了这圈缝隙就可以进一步扩大战果,最后尝试脱困。

……

木桶被抬到了沙滩,马上就要装船出海。

就在这时,桶外传来了嘈杂的惊叫和呼喊声,一缕血腥味随之飘入桶内。

怎么回事?

伍久贴上木桶,聆听外界声音。

除了呼呼作响的海风什么也听不到,安静得可怕。

血腥味越来越浓,察觉到事态严重,伍久选择了静坐观望。

……

第二天,饥渴难耐的他奋力撞开桶盖,起身环顾。

遍地尸身,血染村庄。

街道上,海滩旁,田地间,全都是死人。

死因是……切割伤。

十三年前被村民沉入海底的残破铁剑,不知何时起插在了桶旁,散发浓浓的杀气。

“唉……”

一声无奈的叹息,释放了他心中积怨已久的郁情。

海风拂过,吹散了扎起的长发,此刻的他,倒像是站在尸山顶点的杀神。

伍久握住铁剑,举起端详。铁剑上的裂纹与十年前相比,似乎修复了一些。

“你到底是想害我,还是想救我……”

铁剑没有动静,形同死物。少年翩翩而立,释放着忧郁的气息。

好景不长留,一道底气略有不足的娇叱声从身后传来。

“魔头,你竟然杀害了全村人的性命?可恶~纳命来!霜影剑~剑逐霜尘!去!”

伍久一扭头,眼角余光瞥见一道剑影。

修真者?飞剑?

既然是偷袭,为何要大吼出声。出招前大喊必杀技的人脑袋一定有问题。

伍久两眼一合,闭目等死。

没可能躲的,现在的他又饿又渴,光是站立就很勉强,遇到见义勇为的修真者就洗洗睡吧,反正17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就在这时,手中的残破铁剑挣脱了伍久的手掌,一剑斩断了来袭的飞剑。

伍久一愣,一回头就看到少女修真者捂着嘴巴,满脸惊惧地连连倒退。

女修扎着双丸子头发型,两道长长的发鬓垂落胸口,伴着巨大的人心猛烈晃荡着。稚气尚存的俏脸可以用精致来形容,蓝白色道袍沾满了猩红泥污。

应该是个初出茅庐的奶修。

咳,口误。

“不,不会的。霜影……霜影剑~祖师传下的霜影剑……怎么会……”

伍久顺着奶修视线方向望去。

一柄华丽的宝剑斜刺在地,剑刃自中部被完美切成两截。

少女慌了,心中满是悔意。

传承千年的云影门霜霞峰神剑,就这样断送在自己手上。那个魔头,甚至不屑于用正眼看自己,闭着眼睛就切断了霜影……

实力的差距摧垮了她好不容易建立的信心,浓烈的血腥味伴灌入鼻腔,初临现场时压下的恐惧感和恶心感又一次涌上心头。

“呜呕!”

少女俯下身子大口呕吐,娇弱的身躯抖得像只鹌鹑。

伍久摇摇头。

是个初出茅庐的萌新啊,没有实战经验逞什么强,倘若我真的是灭村魔头,你还能活到现在?

吐了一会,少女想起自身立场又鼓起勇气斥道。

“邪魔~你丧尽天良屠害无辜,我今日虽死,但正道上下终有一日会将你打败,祭我在天之灵。”

伍久面色转阴,心头火起:“无辜?这些混蛋……该死。”

“嗡!”

剑鸣声起!

仿佛是为了响应少年的不忿之情,那柄残破铁剑再次飞出,扎向了满脸泪痕的少女!

“啊~”

少女胸前的玉坠爆出一道华光,抵挡铁剑数息后应声碎裂,不过也为她争取到躲闪后撤的时间。

少女慌忙逃跑着,可是没几步就左脚绊右脚来了个平地摔,手中藏着的匕首啪嗒落地。再看少年时已经泪眼汪汪。

伍久揉了揉眉心。

这柄铁剑不是一般的护犊啊。

其性,甚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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