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凌染是个性情简单的女子，儿时便是，一直如此。
所以，当她确认何秋没什么修为天赋后，便不打算神神秘秘的了，不如直接就把问题挑明了，放在桌面上来谈——
“你可知道，以你目前的天赋实力，根本配不上我们雪吟师门一脉。”
“师弟，希望你能好自为之，认清自己的身份。”
看在父亲的面子上，安凌染觉得自己没有特指「婚约」和「自己」，已经是把话说的很委婉，很给身为男子的小师弟留尊严和面子了。
但凡这位师弟有点自知之明的话，就应该知道，自己没资格和原初圣女结为道侣。
就算安凌染欣赏师弟的文雅气质，但双方一仙一凡，修为差距实在天地两别，强行在一起终会是人欢近散的悲剧一场。
所以，安凌染今天必须把话说的狠些，可能会因此遭到小师弟记恨，但这样才能有效劝退后者，结果相对双方都好。
对，就像这样厌恶，憎恨我吧……
看着小师弟不断紧锁的秀眉，安凌染微微点头，期待着对方会因此讨厌自己。
可她没想到的是——
“是，师姐所言甚是。”
何秋有些愧疚的低下头，五指握拳，并没有表现一丝对毒舌师姐的怨恨。
他不禁暗自感慨：
果然，自己这些天‘关系户’的传闻，已经影响到了圣女雪吟师门的名誉。
不过，即便如此，凌染师姐却依然不顾外人的议论，主动屈身登门和自己面对面交谈，这不也正说明，凌染师姐并没有完全放弃自己吗？
如果真的讨厌自己，不可能会主动上门交谈，应该避嫌无视自己这师弟才对。
所以，何秋认为：
师姐虽然外表高冷，不食人间烟火，但其实内心并没有传闻那么冷漠，只是温柔的表达方式不同，才会用嘲讽挖苦的方式来鞭策自己。
至于所谓「好自为之」和「认清身份」，恐怕是在督促自己认真修炼，不要真的玷污了雪吟一脉的师门名誉……
“师弟日后一定会潜心修炼，争取不给师姐和师尊丢脸，配得上雪吟师门！”
为了不辜负师姐的好意，何秋认真抱拳承诺，一语一神像极了发誓要考上清华的意气少年。
安凌染美眸微微睁大，内心被小师弟的决心震出片片波澜。
他…
竟然没有气馁？
反而，如此坚定的承诺未来会潜心修炼。
这小师弟，就这么重视那婚约吗？就这么想和自己成亲吗？
小师弟还是年少轻狂，才会对未来盲目乐观啊…
看来，是自己的敲打还不够，需要来点实际的打击。
想到这里，安凌染转换思路，随手从衣袖中拿出一本古旧的功法，并轻轻放在桌面上推到何秋的面前。
何秋眨了眨眼，小心拿起那本功法，仔细打量。
片刻过后，少年墨色的瞳孔微微睁大，甚至双手都开始颤抖拿不稳。
这！
这本古籍，虽然上面写的什么字符完全看不懂，但何秋敏锐的“第六感”告诉自己，这东西绝哔年代久远，且品质极高！很可能是价值连城的无价之宝！
难道说，这就是传说中的开局神功送V10？
不会吧，不会吧……
初次见面，师姐就送我这么贵重的见面礼？
这有点好心过头了吧，难道她对我别有所图？还是说，她真就只是身为师姐，想帮助我修炼进步？
轻抚着古籍的书面，何秋压抑着内心的各种念头，淡定吞了口唾沫：
“师姐，您这是……”
“这是一本普通的入门功法，算是拜入雪吟师门的子弟必修课。”
“你说，普通？”
何秋懵了，这玩意居然算普通！？
该不会，雪吟师门底蕴深厚，这种功法根本不值一提？
“嗯，很普通。”
另一边，安凌染也大言不惭的胡诌起来：“这功法，乃是历届雪吟师门的子弟必修课，通常一个月足矣学会，真的很入门，很基础……”
“何秋师弟，师尊看你天资并不算出众，但态度端正上进，所以特地吩咐，给你放宽了三个月的时限参悟。”
被何秋满眼狐疑的盯着，安凌染白皙的玉手有些紧张渗汗，她从小就不太擅长撒谎。
但这回，为了自己的后半生大事，为了能够劝退盲目乐观的小师弟，为了双方都不会走上悲剧人生……
她，破例撒谎了。
这功法，名为《细雪剑诀》，是雪吟长老珍藏的稀世功法，根本不是什么新人一个月就能炼成的入门功法。
就连她，原初圣女，双笙灵脉的安凌染，当年也是足足钻研了七年才总算悟道！
可以说，这本《细雪剑决》陪伴了安凌染的整个童年，七岁时就被师父安道生要求去参悟，结果安凌染无论如何努力钻研，都始终悟不透这本功法，一路直接演化成了安凌染挥之不去的童年噩梦。
烦死了，根本学不会！
所以，今天拿出这本秘籍《细雪剑决》，安凌染算是下定了决心。
打从一开始，她就没指望何秋能看懂，更别提三月修成剑果。
根本不可能！
等过一阵子，这小师弟修炼失败，应该就会陷入绝望，自我否定，最终幻想破灭，承认自己配不上圣女的婚约，羞愧自觉退出。
计划完美。
想到这里，安凌染的唇角就微微上扬了几分，冷哼一声开口质问：
“如何，何秋师弟，有自信吗？”
“有！这必须有啊！”
何秋颔首回应，也不多废话，更是二话不推辞，赶快把功法收好，起身郑重道：“师尊和师姐如此器重弟子，愿意给弟子一次成长证明的机会，师弟何秋岂能没有信心？”
没想到，凌染师姐亲自登门，就是为了给自己送一本神功。
这，
妥妥的主角机遇啊！
师姐愿意和自己坐下交谈，肯定还是不相信“关系户”的传闻，选择相信我啊！这机遇如果错过，那我何秋可真是个不成器的铁废物了，彻底辜负了雪吟长老的一片好心和期望。
至于这功法，安凌染虽然说《不值一提》，但何秋的眼睛可识的出价值，这根本不是什么基础功法，这古籍绝壁大有来头！
师姐，恐怕是担心我不敢收，才会谎称这是入门功法……
当然，也有可能这功法对雪吟师门来说，真就只是低阶基本功，只是我一个萌新凡修没见过世面，才会觉得稀奇。
不管怎么说，这功都必须炼了！
领会着师姐的好意，何秋目光更加坚定了，仿佛未来主角龙傲天的无忧美梦，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而另一边，安凌染美眸中的困惑更加浓重了，甚至已经到了自我怀疑的程度。
这小师弟……
至于如此激动，认真吗？
被少年目光这般灼热的盯着，安凌染总有一种，小师弟“非自己不娶”的错觉。
毕竟，他那眼神，真的充满了对未来的渴望，一副急于想要证明自己的神情！
如此热血坚毅，眼神清澈无杂念的书香少年……自己身为师姐，却故意设计刁难人家。
有那么一瞬，安凌染心生愧疚，觉得自己内心的算盘，对小师弟来说实在太过分了。
哎，罢了，我就当个坏师姐吧…
安凌染摇摇头。
初次相识的少年，他也许只是倾慕自己的外貌和身世，所以才会一时热血上头夸下海口。
等过一阵子，师弟认清现实后，应该就会三分钟热度的自觉放弃了，这才是我们双方之间婚约的最优解。
虽然安凌染真的不想，也不希望去打击一个年轻师弟的热血拼劲，但她也是实属无奈之举———毕竟《细雪剑诀》中也写了：剑修而言，注定无缘之情，尽早斩断为优。
所以，就算是为了小师弟的光明前途也好，安凌染必须狠心打碎他的盲目自信。
屏息凝神，安凌染睁开眼，缓缓起身：
“那么，何秋师弟务必潜心修炼，师姐就不多打扰了。”
“好的，多谢师姐。”
何秋起身，低头道谢。
安凌染转身推门离去，却在即将走到不足十步远时，隐约听到阁楼内传来了少年的悠悠感慨：
——我自是少年，但愿昭华倾负。
顿足，安凌染回首望去，却见白衣少年一手捧着古籍，背倚在窗前研读，侧颜轮廓俊秀。
“自是少年…昭华倾负……？”
在心中默默揣摩了一遍，安凌染微微点头，流露浅笑，不禁觉得这段话配上小师弟的背影侧颜，倒是蛮有几分文风道骨，只是。
只是可惜了废灵脉，可惜了婚约的对象是原初圣女。
如果，
他命中姻缘是别的女子，想必对方一定会很心动吧？
不再多想，银发女子飘然御剑离去。
……
安凌染走后，何秋独自倚靠着门窗，迫不及待的翻开那本古籍开始研究。
满页，几乎全是不认识的字符。
不出所料，根本看不懂。
随意翻阅着，终于，何秋在接近尾页的纸张上，总算发现了几句能读懂的字符断句：
“剑修而言，修心为一，修剑为二，剑心为果，剑意为终……”
“因而，注定无缘之情，尽早斩断为优……”
翻开最后一页：“如若斩不彻红线，回首，斩尽世间阻绊又何妨？”
嗯，好词，好意境。
不愧是上流功法，哦不，这应该是本剑诀。
“不管怎么说，先背下来吧，指不定未来有机会在别人面前秀秀诗词……”
钻研着师姐送的剑诀，何秋今天心情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