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家……
又是哪一个人？
看着云顶天那深邃的瞳孔，咀嚼着云顶天方才所说的一切，长孙瑶歌忽得觉得自己一阵头晕目眩，甚至多出了一丝丝恶心想吐的感觉。
伴随着这阵反胃感而来的，还有在耳中萦绕的万千蜂鸣声，以及宛若脑部挨了一记闷棍一般的痛感。
云顶天说的那九句话不停地在长孙瑶歌的脑海里来回翻滚，虽然没能亲眼见到云顶天所说的那一个个场景，它们却像是亲身经历过似的栩栩如生。
每一幕都是那么得真实，每一幕都是那么得令人不舍。
似乎每一幕都和她相关，又仿佛每一幕都和她无关。
心……
好痛……
云顶天自顾自地斟着酒，用着余光关注着眼前长孙瑶歌的状态。
自从云顶天问完长孙瑶歌最后一句话后，长孙瑶歌便不由自主地用手捂住了胸口，像是魔怔了一样瞪大眼睛紧紧地盯住眼前的地面，睚眦欲裂，完全没有眨过眼睛。
不仅如此，伴随着长孙瑶歌低沉而粗重的呼吸声，香汗与此同时浸湿了她身上那身薄如轻纱的衣物，种种迹象都说明了她内心的波动与不安。
头顶上的龙角不停地消失再出现，更是把她体内真气的异常波动暴露得一清二楚。
此情此景，让云顶天不由得叹了口气。
“果然还是会发生这样的事么……”
再次斟了一盅酒，自顾自地把它放到了嘴边。
这不是云顶天第一次将道士告诉他的谶语告知他人，自然也不是第一次见到此情此景。
他告知的第一个人是杨春雪。
当然，杨春雪并没有在身体上表现出什么异样，即便她听闻的第一瞬间也是想去给那个莫名其妙的道士一刀，但是思来想去还是放弃了。
后来两人发现了自家儿子体内果然有异样而且倾尽全力也诸神难救后，方才开始后悔没能多问那奇怪的道士几句话。
至于之后……
云顶天想到这里，自嘲地笑了笑。
之后云顶天他略有绝望地放弃了，即便再怎么不甘心，也只好认下这个命，大不了……就让这个长子开开心心地过完这短暂的一生，之后和自己亲爱的她再生一个就是了。
这是云顶天的想法，然而当他尝试和杨春雪交流时，却被杨春雪臭骂了一顿。
“既然那道士说是情债，那就帮他还上这情债！不就是九个女人而已么，才九个！只要能让我的宝贝儿子活下去，莫要说九个，就是九十个，九百个，九万个女人为娘也能给他找得！！！你这个臭混蛋，你敢放弃你儿子，你就等死吧你！！！”
杨春雪除了出生以外从来没哭过，那是她第二次哭。
哭得梨花带雨，天可怜见。
后来云顶天转换了思路，开始思索为云淼淼重塑身躯的可能性。
无论是机械也好，还是仿生也好，他一直在尝试，只可惜虽然在很多领域都有所进展，可最终的稳定性极差，完全不能够作为成熟的技术来使用。
当然，云顶天绝大多数时候是瞒着杨春雪做的，杨春雪并不十分支持云顶天的计划。
杨春雪有着自己的计划。
一如她在臭骂云顶天的时候所说，她要给云淼淼找到那道士说的九个女人，帮云淼淼还清楚那往生今世的情债。
可天底下的女人千千万万，云顶天从道士眼中看到的景象又太过短暂与模糊，找到这九个人又谈何容易？
即便如此也要找，只要有希望能让儿子活下去，就一定要不停地找。
于是乎，所谓的《儿媳录》便应运而生了。
登上《儿媳录》的第一个人，是云阿阿。
算得上是巧合，也算不上是巧合。
当年两人抱着年幼的云淼淼四处寻医，在路过烟洲时，第一次发现了云淼淼体内道海有所减缓的迹象。
随着一番调查与追踪，最终找到了在战乱废墟中奄奄一息的云阿阿，亦即罗马帝国安敦尼王朝遗孤，艾莉珊德拉·狄奥多里克·安顿尼乌斯。
为了救云阿阿，两人从云淼淼体内取出一节肋骨融入云阿阿体内，将两人的血脉与命格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
自那以后，云淼淼体内的道海第一次得到了压制。
只要有云阿阿在身边，幼小的云淼淼就不会爆发道海异动。
虽则不能彻底解决问题，然而已经足够让云淼淼度过童年了。
登上《儿媳录》的第二个人，是云婷婷。
云婷婷确实是从杨春雪的体内“生出来”的，但是过程却十分吊诡。
那一天“云婷婷”这个存在像是当年的道士一样莫名出现在了这一家人的面前。
准确地说，那时候的“云婷婷”是个灵体——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的“灵体”。
她先是看了云淼淼很久，之后各自与云顶天、杨春雪以及云阿阿说了些什么，最后钻进了杨春雪的肚子里。
每个人对于那天云婷婷的印象都十分割裂，她对每个人说的话都有着明显的断层。
即便组合在一起，也不能拼出她到底说了些什么，仅仅能得出一个结论——她要成为云淼淼的“妹妹”，因此需要云顶天和杨春雪的帮助。
虽则对这段吊诡的经历将信将疑，云婷婷的话更让让人摸不着头脑，但是日常的公粮云顶天还是要交的。
即便云婷婷不出面来说自己的目的，云顶天也会和杨春雪战到天亮。
后来云婷婷确实降生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谁也不知道。
甚至都不能确定降生后的“云婷婷”到底是不是那天全家都见到的那个“云婷婷”。
至于为什么要写进《儿媳录》，是因为杨春雪敏锐地察觉到了云婷婷眼中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和年龄不相仿的知性，以及她和云淼淼在一起时，云淼淼体内的道海甚至比跟在云阿阿身边还平静。
杨春雪由此想起了曾经那吊诡的一天，于是把云婷婷也写进了《儿媳录》。
杨春雪把这件事告诉了云顶天，云顶天思索了很久后，决定尝试铤而走险，把道士所说的谶语告知云婷婷。
那时云婷婷的反应和现在长孙瑶歌的反应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有所不同的是，云婷婷的真气波动要远比长孙瑶歌来得剧烈。
更让云顶天在意的是，在云婷婷拼尽全力压制自己体内真气的某一刹那，他似乎感受到了“太阴”的存在。
然而只是一刹那，之后便再无踪迹，云婷婷也很快恢复了正常。
此后的云婷婷只说了一句话：“虽然不确定那个道士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你们确实该听他的话，不该告诉我这些的，然而事已至此也无可挽回。爸爸妈妈，如果你们是为哥哥着想的话，请你们一定不要告诉姐姐，也不要告诉哥哥——求你们了。”
想到这里，云顶天苦笑着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知之山中事，便为山中人……
成为山中之人……
到底意味着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