硕大的水珠不断自高空坠落，逐渐将一众纸人的外衣凿穿。
薄薄一层的纸衣碎成一片一片。
干枯得有些发黑的竹条在雨水的冲刷下，也慢慢换了一副颜色。
由黄渐变到灰，再便到那种暗沉到极致的灰白，在昏黄的路灯下还泛着幽幽的光。
就如同是深埋滴滴久远的骸骨，被人挖出，洗净。再将其打磨成一根一根细细的竹条模样。
“嘻嘻嘻……”
源源不绝的笑声仍回荡在少年的耳旁。
苏元看着面前纸人不断变化着的面容，终于是停了下来。
一张五官俊秀的面庞倒映在苏元的眼中。
皮肤白皙，并不凌厉的眉下是一对明朗的双眸，额头前稍长的头发被雨淋湿，塌成一片。
它与着墙边的苏元相比，只是差了一副黑框眼镜，脸颊双侧多了两团红晕。
甚至连左眼下的那颗小痣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苏元沉默未语，又有些不安。
他隐隐明悟，方才他所遭受的痛觉，是否就是为了让他眼前这个纸人更好的变成他自己？
“嗬嗬。”
“红脸苏元”笑着，咧嘴发出一阵模糊不清的声音。
“呃呃哈哈……”
它就像是刚学会开口说话的婴儿一般，口中兴奋得发着连他自己都分不清含义的字眼。
可几个呼吸后，苏元陡然盯着它那张熟悉的双唇。
并不厚重的粉色嘴唇上下张合，从中重重冒出一句话：
“哈哈哈哈，我……我他*娘又出来了。”
像极了那些粗犷的绿林好汉。
苏元的喉结朝上滚动，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惊慌——面前换了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面庞纸人，说话声竟然也他相差无几。
看着少年有些慌乱的面庞，“红脸苏元”的笑容更为兴奋。
它摊开左手，手心是十多个闪亮的银针，长短粗细和苏元之前在地上见到的银针都一致。
同时，它张开另一只手的五根手指，指甲盖上长痕居然也都刻画的和人类极为相像，它捏起一根银针，先是自己打量了一番，神情陶醉。
“你说，这根针，好看吗？”它闭着眼开口说。
苏元一时间不知道到底该如何摆脱这番让他毛骨悚然的场景，一边在心中呼唤着嫁衣女鬼，一边观察着四周。
“你说，这针，它好看吗！”
“好……好看。”苏元下意识的回应着。
“红脸苏元”似乎是见少年的回答有些敷衍，语气逐渐冷厉。
“你给老子闭嘴！”
它灵活的伸直手臂，眨眼间就将那根银针刺向到少年的眉间。
苏元额头传来刺痛，整个人瞬间就变得僵硬无比。
似乎也变成了一只面无表情的纸人。
他看着面前五官因极度愤怒而变得有些扭曲的纸人，心头泛起一股奇怪的感受：
这就是自己生气的模样吗？
“老子在问你，这根针，他好不好看！”
纸人又重重地问了一遍。
可随即，苏元的目光逐渐变得奇怪起来。
纸人似乎并不是在和少年说话，而是再和小巷中的另一个人存在发泄着怒火。
“老子我最后问一遍！”
纸人的神情愈发狰狞，像是遭受了极大的侮辱，那对来自与少年的双眼也渐渐变得浑浊，漆黑的瞳仁外也爬满了血丝。
“这根银针，他*娘的到底好看不好看！”
苏元一愣，只见纸人再恶狠狠地骂了一句之后，它脸上的神情一变，从暴躁变成阴沉。
它又开口，低着声音开口骂了一句：“好看你nai个jio，林木鸡掰！”
“你敢骂老子？”纸人的神情又是一变。
“呵呵，骂你咋滴，你难不成还能打我？”
那道阴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当真以为老子不敢？”
“自信点，去掉当真这两字。”
一阵沉默后，纸人面部的神情又开始不断变化。
阴沉，暴怒， 冷酷，亢奋……
数十秒后，纸人开始发出粗重的喘息声，像是再极力压抑着心中的怒火。
苏元一脸诧异得看着它缓缓抬起手，缓慢地朝上移动，而后陡然一个加速，嘭的一声巨响。
纸人的手掌忽得扇在了自己的脸上。
苏元在心中倒吸一口冷气，这狠狠一巴掌，就如同扇在了自己的脸上。
更令苏元想不到的是，纸人这一动手，居然将那颗和他长得一样的头颅给扇到了地上。
“你他*娘的还真敢？”
咕噜咕噜滚到苏元脚边的头颅阴沉着脸，“真是你娘的狗掰！”
“甘霖良。”
纸人的面孔又变成那副怒不可遏的样子，口中大骂道：“不是你问老子敢不敢的吗？”
“你……你……”
那副阴沉的面容又冒了出来，一时间哑口无言，它沉默片刻，忽然问：“这次该让谁给我们把头颅安回去？”
“你是不是太久没出来透气，脑子蒙了，老子身后不是一群好兄弟吗？”
“哦？”阴沉的声音幽幽说着，“我看傻的是你吧？”
“狗屁！”
粗犷的声线立马大声反驳，下一秒却又紧紧闭上了嘴。
苏元正一脸迷茫得听着纸人如同精神分裂一样，用着两个人格相互吵嘴，继而却见到那些站在纸人身后高矮不齐的纸人们，也像着它之前一般，僵直的伸出手臂，同样得扇向自己的面庞。
嘭！
嘭！
嘭！
密集的声响不断回荡在小巷中。
数百只纸人的头颅齐齐掉落，而后站立在纸扎铺前的身躯齐齐一遍，就如历经长久风雨侵蚀的岩石，风化成一对细沙。
片刻间，纸扎铺前虎出现了一堆一堆的灰白色的灰烬，如同骨灰。
而站在少年面前的纸人躯体，一闪一闪，似乎即将也要化成飞灰。
“完了完了……”
地上的头颅面无血色，口中喃喃自语：“这么多年了，终于才溜出来，什么事都还没做呢，就又要回去了吗？”
“你快想想办法啊，那茅坑我实在不想回去了……”
“闭嘴，”纸人头颅面色阴沉地就要滴出墨汁，它看向一旁还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少年，像是魔鬼诱惑信徒一般，开口说道：
“少年。”
“你，渴望变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