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时间过了这么久，入秋早已不如原来那般脆弱，只是有恶心的感觉，却不会当场吐出来。

“快走，跟着他们走——”

伸手按住胸口，入秋从桌上起来，转向鹂寻雪站着的地方，轻声喊道，却只喊了一半。

因为鹂寻雪根本就不在那。

入秋四处看了看，结果发现那一袭黑袍已经跑得远远的了，不由得笑骂一声。

“跑得真快。”

入秋重新看向面前嘶吼着的怪物们，深吸了一口气。

只是入秋心底，没来由地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好像...很熟悉？

就在这时，入秋脑海里的黑暗发出了疑问。

曾经，他见义勇为，满门被灭。

现在呢？

想着想着，少年嘴角的笑，慢慢变成了对自己的嘲笑。

现在？

不知道啊。

但...我好像真的很贱诶。

好像...还是想要...

行侠仗义。

哈。

毕竟我算是这里唯一的年轻人来着。

村民们之中也有人发现了异常，此起彼伏的惨叫和恐惧最终拧成了一股绳，拉动一切。

“乡亲们，别慌，去村后面的演武场！”

就在这时，村长站了出来，原本还在装醉的他突然龙精虎猛起来，趁着那群怪物还离得远的时候一脚踩上了桌子，振臂高呼。

虽说村里都是老人，手脚不便，但论心气胆量，却还要胜年轻人一筹，一番慌乱后，便在村长的带领下井然有序地前往村后那个为了应付十几年前匪患所留下的演武场。

少年浑身发抖，却没有后退。

怪物们步步紧逼。

早已死去多年的人们，蹒跚着，怨恨着，渴血地走着。

张开的干瘪大口和那朽烂不堪的身躯，诉说着他们经年累月消之不去的仇恨。

“呼...”

静下来，静下来。

入秋对自己说道。

握住东西，虽说这烧火棍卖相不怎样，但还挺好使。

只要有这东西的话，说不定还...

入秋努力让自己平复呼吸，却呼吸一滞，鬼使神差般地，呼吸的节奏朝着一个从来不曾运行过的方向行去。

脑海之中，似乎有人说着什么。

而入秋，也仿佛下意识一般地，按照这声音所说的去做了。

【引气入体，纳气为水，注心入气，成气为情...】

随着这声音一点点地说下去，少年身上逸散而开的剑气慢慢平复下来，身上的气势，也从散漫杂乱，变得越来越厚，越来越高。

在少年不曾注意到的时候，他的境界就已经突破了炼气的瓶颈，一步踏入筑基，那烧火棍上盘绕的剑气，也登时浓郁了几分。

握紧了那“剑柄”，入秋将自己身上不知为何再度翻腾出来的些许紫气用剑气撕得粉碎，一双眼眸，也彻底沉静下来。

“嘶啊啊啊啊啊啊！”

“吼啊啊啊啊！”

三具活过来的死人越过村庄的小溪，一边发出让人失去理智的声音，一边朝着入秋猛扑过来。

可少年却再不像以往那般怯懦易哭，恰恰相反，在那声音响起之后，他感觉自己无比平静，好像过去在月夜里对月读书，读到在理之处。

仿佛一潭湖水。

冷静的不像个少年郎。

但是...

奇怪。

为什么有种刚睡醒的感觉，好清醒，而且...

少年的眉眼间露出一丝疑惑，可随即，那三具活死人便猛地扑了上来，吞掉了少年犹豫的时间。

来不多想，少年便是一剑挥出。

清光泻地如流水。

【剑，利器也，意气之物，出即不回】

瞬息之间，三具活死人碎成几段，纷纷扬扬落到地上，一些残血接触到空气，立刻化为坚固的粉尘。

算上刚才那三个，总共，七十二具。

闭上眼睛，入秋只感觉自己的知觉仿佛在无尽地延伸，只是粗略地扫了一眼，入秋就在内心确定了这些活死人的数量和位置。

手不抖了。

身体里这些日子干活做出来的力气，也一点点熟练了起来。

入秋猛地一蹬地面，尘土飞散，竟然演化出一幅奇异步伐，身化清风刮上屋檐，脚步如电踢出十多片砖瓦，仿佛夜里百鸟归巢，照着那活死人的头，一打一个准。

“嘶啊啊啊！”

“咳啊啊！”

【盘气着双腿，聚意于脚下，如游风，似旋风，千煞千杀，以踏凌霄】

少年左脚一震，掀起屋顶上长起来的一大团草，盘根错节的草叶被灵气凝聚在一起，变得更加坚硬。

入秋将灵气提到胸口，随即烧火棍猛力一推，草团便像炮弹似的猛冲到地上，崩散成无数团块，将几具活死人给震得七零八落。

来到高处，入秋的眼界也变得广阔起来，原本好不容易轻松了些的脸色，在看到这些怪物的动向时染上焦急。

这群家伙...好聪明！

在入秋的视线里，这帮子活死人，在被他打倒十几个之后，剩下的那群集结起来，以前面弱小的家伙为盾，一边绕开他所在的房屋，一边朝着村子后面的演武场而去。

“做梦!”

少年面露怒色，猛地一踩屋顶，可这次，出现在他脚上的却不是刚才如臂使指一般的灵气或者剑气，而是那让他头疼不已的黑紫色气息。

见鬼，这个时候...

入秋顿时感觉脚下一空。

紫黑色气息完全打乱了他的行动，让他笔直地从墙壁上摔了下来。

少年情急之下想用剑气缓冲，但体内的剑气因为刚才的那股子黑紫气息扰乱，根本不听使唤，于是，少年便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咳啊！”

溅起尘土飞扬。

可入秋这次，却并没有被这样的疼痛给压垮。

抬起头，强忍着肩膀的闷痛，少年一掌拍地，强行站直了身子。

现在这样的痛...呵。

入秋用手背擦掉脸上的尘土，愤怒地吐出一口气，用烧火棍拄着地面，让自己维持站姿。

忍得住。

虽然右脚脚踝扭了，但还能跑。

入秋在心里做出了这样的判断，拼尽全力，扯动自己的身体想要拦住这群怪物。

“喂...你们给我停下来啊...”

可那群怪物就这样在他面前一冲而过，连“视线”都不曾落到这个摔倒在地的少年上。

这般不在乎的态度，让入秋顿时怒从心头起，嘶吼一声，用左脚为轴，猛地一抡烧火棍，剑气微微翻腾。

两具活死人的头被砸飞，但少年的左手上也传来一阵骨折的声音，他的左手也在瞬间被砸飞到一旁的墙壁上。

活死人组成的队伍依旧。

“咳！”

少年的左手软了下去，显然，成群的活死人的冲击力，并非是他一人所能抵抗。

然而，他并没有被这样的情景压垮。

少年直勾勾地盯着那群活死人的背影，咬着牙，这次，他没有流一滴眼泪。

眼神清澈得可怕。

看来挡不住，既然这样的话...

脱掉外套，简单地把左手固定，入秋左脚发力，一瘸一拐地跟在它们身后。

“这次...绝对...！”

不知不觉间，入秋的嘴里，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他现在的眼神，和他那从容赴死的大哥，和他那第一次面对二太子时高声斥骂的父亲，无比相似。

坚定而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