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瑶歌下意识地用双手摸向自己的脸，她试图从自己脸部肌肉的纹路去感知云顶天所谓的“这幅表情”是什么模样。

然而让她失望的是，她无法在大脑里构思出自己现在脸上是一种怎样的状态。

失落？

还是悲伤？

亦或是怅然若失？

无法感觉出来，只觉得心里头一时间狂风骤雨，又一时间万籁俱寂。

长孙瑶歌从来没有关注过自己表情的特征，她只记得自己平常梳妆时都是一副面无表情冷冰冰的模样，出门在外的时候，为了人际交往，亦或是为了国家而去外交，她总会在脸上挂上礼仪性的笑容。

那副笑容是什么模样的？

长孙瑶歌也不清楚，她只知道自己扬起了嘴角，下垂了眉弯，这样应该就是在笑了，但是她没看过那样的自己。

“相由心生，小龙女。”

云顶天见长孙瑶歌低垂下头，木讷地摸着自己的脸沉思，不由得觉得自己似乎把这个在战场上能和他势均力敌的女孩儿想得太复杂了。

“重要的不是你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模样，重要的是你自己的内心，你现在到底在想什么，又到底想和我聊什么，这才是你表情的来源，是你现在要思考的地方——不过现在明显你没想清楚。”

“云伯父……”云顶天的话语让长孙瑶歌的心底一沉，她突然觉得自己心头冒出了一丝丝苦涩之意，“对不起，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我……我还不能理清自己的思绪。”

“明明前不久还在刀剑相向，现在却如此亲切地叫我伯父。”云顶天自嘲地笑了笑。

“我……我……”

“我知道这不是你做出的角色，作为一个军人，你的任务完成得很出色，小龙女，现在你需要完成的，是确定今天来到此地到底是以什么身份来面对我的？又到底是为了什么？你需要确定你的动机，而不是现在亦步亦趋地犹豫不前。”

以什么身份？

为了什么？

长孙瑶歌的眼瞳中冒出了一丝丝神采。

面对云顶天，长孙瑶歌的心不由得她不复杂而纷乱起来，然而暂时抛却过往的一切不提，今天她来到此地，第一冲动是什么？

是因为云淼淼他要和韩晴秋订婚了。

而这件事……为什么会驱动着我来到云伯父这里？

似乎并不是一个复杂的问题，却也并不是那么容易。

以长孙瑶歌的能力并不难回答它，将要将它的答案翻开来的时候，她退却了。

她在害怕。

害怕自己在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后，会十分厌恶这个对感情并不十分单纯的自己。

可是送君千里，也终有一别。

这个问题的答案，终归是要去作答的。

“云伯父，我能问您一个问题么？”

鼓起勇气后，长孙瑶歌抬起眼帘，认真地看向了云顶天的双眸。

回味着腔中劣酒的云顶天，被长孙瑶歌的眼神与问题给吸引住了。

这个小龙女的表情，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如此甚好，这副模样，倒还可以和他聊上一聊。

他轻笑着将嘴中劣酒尽数咽下。

“可以问，但是回答的权力在我的手中。”

“我想知道，对云伯父而言，有什么……这辈子特别想要去完成的事么？”

云顶天听到这个问题后怔住了两秒，随即放声大笑起来，不大的天牢瞬间被他笑声的回音给填满，许久后才渐渐断绝。

“对不起，云伯父，是我多嘴了……”

“这个问题不是一两句话能够回答你的，小龙女。”云顶天笑着举起酒杯，“再来一杯，若是喝醉了，或许会说漏嘴哦。”

长孙瑶歌闻言忙不迭地运起真气探索起昭狱的各个角落，终于确认了一坛品质还算过得去的酒后，枉顾后果地将其拖至天牢。

“云伯父。”长孙瑶歌的额头上滴着两滴香汗，将拿来的酒毕恭毕敬地为云顶天斟满了一杯。

昭狱内是有着压制阵法的，尤其是在天牢内，阵法的等级格外的高，几近接近当年未央宫的等级了。

云顶天并没有想到长孙瑶歌会如此不顾后果地寻来这样一坛贡酒，他本来的意思，只是让她再引来一杯劣酒就好。

不过……

这样的性格，并不让人讨厌。

云顶天看着酒杯中的涟漪，淡然而放松地开口道：

“当我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我有一个十分天真而且浪漫的梦想，我想凭借自己的力量去周游世界，将自己的足迹留在全世界的每一片大陆，每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在我出生的那个时代，五洲大陆的状态比现在还要混乱得多，不仅仅有着各自占据五洲相互攻伐的五个大国，还有零星凭借地势与历史契约存在的小附属国，如果出生在大国的内陆或开发得不错的海外殖民地，还能有着一个还算幸福的童年，但是如果生在了边界，就要过着朝不虑夕担惊受怕的日子了。

“所以我那个梦想显得十分幼稚，别说走遍整个世界，恐怕想要走完五洲大陆，都是可望不可即之事。”

轻轻地抿了一口酒，云顶天闭上了双眸，停住了话语。

“那您这个梦想……完成了么？”

“凭借自己当然是不可能完成的。”云顶天将酒一饮而尽，“这就要谈到我第二个梦想了。”

“什么梦想？”长孙瑶歌连忙斟酒。

“这个梦想大概诞生于我十二岁左右，它听起来或许比第一个梦想还幼稚天真，我想找到一个能够陪伴我一生的她。”

“陪伴一生的她……”长孙瑶歌听到这句话时顿时有些恍惚，讷讷地重复了一遍，“那您找到了么？”

“如果没找到，小龙女，让你魂牵梦绕的那个大男孩儿，又是从哪儿来的呢？”

云顶天哈哈大笑。

“我很幸运，在十六岁就遇到了和我有着同样梦想的她，我们一个人完不成的梦想，我们一个人解决不了的困难，有了对方的存在，仿佛一切都迎刃而解了，我和她走遍了整个世界，直到我们生下淼淼，我们共同有了第三个……”

再一次将酒一饮而尽。

“夙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