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托比亚的调侃,狄多尼并没有什么回应。在一道轻笑声中,金发少年将注意对向一旁身披毛毯的伊达尔,提了一嘴。

“伊达尔的法术,你应该也看出来了吧?”

托比亚脸前的笑容,微微一僵。虽然有些怀疑这是狄多尼在转移话题,但托比亚也不得不承认,关于那位法师小子的问题一旦提起,他们二人都无法将其当做一个平常的事情忽视掉。

脑中,回忆起伊达尔在地下室中唤出的森森白骨,托比亚呼了口气,盯着眼前飘起的白雾,他的脸上,滑过一分凝重。

“他其实,与那个怨灵是认识的,不是吗?”

“……不否认这一点。”

将后背靠入墙壁,狄多尼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点了下脑袋。

在战斗中,狄多尼便发现了几分异常。除了怨念可以让他们产生情感共鸣这一变数外,阿卡所有可能使用的招数,伊达尔都了如指掌。如果强行说伊达尔正好十分熟悉怨灵,倒也可以解释得通。但奇怪的是,与三人为敌的阿卡也如完全知道伊达尔的法术,除开最先的偷袭,她便再也没有与这位手持镰刀的少年打过近身战。

就好像,伊达尔与那位名叫阿卡的怨灵都十分了解彼此一般。

“在我与怨灵交战时,她虽然不断用怨气挡下我的攻击,但余光,却一直放在伊达尔身上,就好像害怕他会释放什么法术一般。还记得伊达尔在你用石壁挡住怨气时说了什么吗?”

“我有法术可以限制阿卡。”

将二十分钟前少年的话语再次复述,本没有注意到这份异常的托比亚,这时才反应过来。

“那个怨灵也在防备伊达尔的控制法术?!”

轻点了下头,狄多尼继续道:“而且我还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如果将伊达尔之前用来抵御怨气的白骨当做骨刺,那柄洁白的镰刀当做恐镰的话……”

“……我可以当做没有听到你这份假设,狄多尼。”

已经猜到狄多尼想要说什么的托比亚,略微皱眉。垂于身侧的右手,缓缓握起放在斗篷前的竖琴。

“先不说骨刺根本无法用来防守,你难道连充斥着死气与亡灵的恐镰都无法区别出来吗?”

“那么,伊达尔最后那个攻击,又如何解释呢?”

扭过头,本是盯在伊达尔身前的金瞳,看向身旁的托比亚,狄多尼的声音中,多出了几分冷漠。

“那具尸体,可是在伊达尔的法术中突然活过来的。身为吟游诗人的你应该能察觉到,那翻飞的血管中,可没有一点魔力的痕迹。”

用来移动物品的法师之手?那种作用于外物的法术怎么可能达到渗入物体内部直接操控尸体的效果。而且在伊达尔最后的攻击中,狄多尼可以亲眼看到了那束包裹在阿卡身前的白光。很明显,最后用出法师之手的伊达尔,之前根本没有使用过这个法术。

“所以,你想做什么?”

还未从之前的怨灵尖啸完全恢复的身体,因连通魔力,再次传出宛如肉体撕裂的痛楚。牙齿,紧紧咬在了一起。托比亚盯着面无表情的狄多尼,已是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看起来你也知道了伊达尔的身份……真是有趣,身为圣光使用者的你,会放纵一个污秽在洁白的世界到处乱晃吗?”

见托比亚居然摆出了战斗架势,狄多尼眼中,滑过一道疑惑。

“呵,我可和那群老顽固不一样,我更相信我所见的事物。‘主神’在创造世界时,以黑白作为最初的框架,所以世界万物的灵魂都会被黑白沾染。但有趣的是,这个世界并没有真正的纯黑与纯白。”

冷笑一声,对于面带疑惑的大皇子,吟游诗人脸前滑过一道不屑。

“……什么意思?”

狄多尼在原地思考数秒后,十分诚实地向托比亚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狄多尼的提问,让托比亚脸上的严肃略微一僵。傻傻地盯着这个金发少年,在脑中回忆了一下关于他前辈们的事迹后,托比亚大概确定狄多尼应该是真没有听懂了。

“这个世界比起黑白,更多的是灰色。”话语,略微停顿一下,或许是怕这位耿直的少年还没有弄懂,托比亚又加了一句,“没有人是完全的恶人或是善人,非黑及白的世界只存在于戏剧,现实中,善人或许会因一个无法拒绝的威胁不得不作恶,恶人或许也会因家仇国恨而选择正义。”

“啊,我明白了。”

左手握拳,拍入摊开的右掌,狄多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所以你就想帮这个亡灵法师开脱是吧?”

托比亚的表情,再次僵在了脸前。双眼略微眯起,吟游诗人看着狄多尼,明明他的回答牛头不对马嘴,可不知为何,自己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那个,应该,也能,这么说吧?”

最终,在脑中纠结半天的托比亚不得不承认了这份有些诡异的事实。虽然他的确不想让狄多尼在这里直接把伊达尔杀掉,但怎么总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呢?

“说起来,那只胖鹦鹉飞哪去了?刚刚从地道出来时我还担心那家伙会把我们出来的道路关掉,现在看来,似乎在我们进入地道的时候这只肥鸟就跑掉了。”

将盯着托比亚的眼睛转向一边,狄多尼看向在坍塌中依然挺立的手术架,再次将话题转移到了别处。

“嗯,的确是跑,等一下!你刚刚不还在说伊达尔的事吗?!”

习惯性地回答一句,还在点头的托比亚,突然发现哪里有些不对。

……

扑腾!!

几束白羽,在躲闪间落入黄土。黑暗中,亚柯一号扑打着翅膀,在巷道间飞速穿梭着。

金锁,随着这只飞鸟的移动,在胸口来回摇摆,不时与石壁或是木头发出几道碰撞声。

“在那!!”

金锁的碰撞声,引起了捕食者的注意。

一位身如枯骨的男子指向亚柯一号躲闪的地方,大吼起来。瞬间,无数双凶狠的眼睛,对准了在空中努力逃命的肥鸟。

“追!不要让它跑了!!”

“吃的!今晚没有肉汤!!我要吃的!!”

“好肥的鸟!吃了它我一个晚上都不会饿了!!”

饥饿的贫民窟居民,追逐着亚柯一号逃命的身体,在巷道间穿梭。

“……唧!”

扑打在空中的翅膀,又加快几分,亚柯一号一个闪身躲过扑来的居民,快速拔高自己飞行的高度。

碰!!

未等亚柯一号飞出三米的高度,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它挡在了天空。撞入屏障的白鹦鹉一个踉跄,急忙稳住差点坠落的身体。仰头看向下午还不存在的屏障,这只肥鸟,察觉到几分不对。

“肉!!肉!!”

“不要抢!这是我拽下来的!!不准抢!!”

“滚开!这个地方是我先抓到了的!!!”

“让我喝一口,一口就好了!!求求你!!!”

“啊,啊啊啊啊啊!!!!”

争抢与惨叫,从亚柯一号身下传出。即使不往下看,一号也能猜出是刚刚那位为了抓自己而扑倒的居民被其他人抓住了。虽然对于这样的惨剧早已见怪不怪,但这个可怜人倒是给亚柯一号争取到了不少逃脱时间。

趁着所有居民都在**食材,亚柯一号,悄悄逃离这个疯狂的小巷。

亚柯·斯基,亚柯大力,分别死在了贫民窟入口与地下室中。虽然不知道被自己骗下去的三人是否可以杀死那个怨灵,但无论结果怎么样,他们都为亚柯一号争取到了逃命的时间。

身为活死人的亚柯,将自己的大脑分为三份,分别置于自己,阿敏与鹦鹉的脑中。也就是说,只要他们三人中有一个存活,那么名为“亚柯”的存在,就不会彻底死亡。

虽然在性格上因肉体的改变而产生一定差异,但无论是记忆还是思想,这三个使用亚柯名号的生物,都是同一个存在。这也是为什么在本体说话时,无论是亚柯一号还是亚柯大力都会用奇怪的话语重复的原因。

因为如果不这么做,与本体共享思维却又拥有一定独立性的二人会忍不住与亚柯·斯基这一本体同时开口说出相同的话。在亚柯·斯基尚且存活时,亚柯一号与亚柯大力都无条件听命于主体,但一旦本体死亡,那么这两个分别拥有亚柯大脑的生物,就会成为新的“亚柯·斯基”。

如今,亚柯大力与亚柯相继身死,亚柯一号,便是新生的亚柯·斯基。

‘……快到出口了。虽然不知道是谁布置的禁空法术,但他不可能在布满萨文守卫的贫民窟入口阻拦我。’

望着远处在下午时被另一个体用蛮力摧毁的废墟,亚柯扑打翅膀的速度,再次提速

虽然主体没有给自己改造出夜视能力,但亚柯还是凭着无数次往返的记忆,找到了离开贫民窟的道路。望着远处住宅逐渐稀少的土地,亚柯开始盘算起出去后的打算。

‘去找那位大人?不行,以他的性格肯定不会主动接纳宛如铭文炸弹的我……谁?!’

正当亚柯为未来纠结时,一道昏黄的光芒,突然从他的眼前亮起。

噗叽!!

胸口挂着金锁的白胖鹦鹉,被两只干瘦的手掌紧紧攒在手中。

从空中落下,全身环绕着昏黄光芒的阿头咽了口口水,将手中的鹦鹉,递到了身旁的阴影眼前。

“您,您要的,就是这只鹦鹉吗?”

黑暗中,一位双目浑浊的老人,盯着在阿头手中不断挣扎的亚柯,抬起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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