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必要思虑那些复杂且乱七八糟的人际关系;没必要思考着如何才能加快自己修行的步调;没必要一日复一日地枯坐山上……
“自己没有登道的野心”——能够很早就意识到这一点果然是件好事吧?恰巧山门需要有人负责管理山下的街市,于是自己就主动请缨过来了。她当然感受到了周遭同辈们的视线,身为祖师堂嫡传,堪堪踏入龙门境并且有着地仙之资的自己竟然要去管理那些繁乱的俗事,真是难以置信。而更让周遭人吃惊的,则是她的师父……玉烟山祖师堂的掌律祖师竟然点头了。
没错,虽然名义上只是掌柜的,但阮清清是街市的总负责人,虽然来此游历的旅客们都因为知道玉烟山大名而没有惹是生非的胆子,但若是发生了一些山门弟子处理不了的棘手事务,还是要由她这个辈分略高的师叔登场。好在一年到头也不会超出单手之数。大部分时候也算得上是无比清闲。总不好把着山下的那些志怪小说不放,所以阮清清倒也没有完全抛下修业。就这样不紧不慢地,竟然真就让她以淡薄宁静之心给修了个金丹境。震惊了整个山门。
久违地,自己的师父再度来到了自己的面前,一如两人第一次见面时那般问道。
“怎么样,愿随我回山门修行吗?”
这一次,她做出了与上一次截然相反的回答。
师父也并不如何恼火,只是笑道:“何时想回来都没关系。”
于是,阮清清就算是彻底扎根山脚不动弹了。
也就是差不多这个时候开始,她注意到了萧曼吟。
——
萧曼吟平日里都是住在宗门山脚处一栋老宅子里的。
那里似乎曾经是她师父的清修之所,虽然这么说,但平日里萧曼吟的师父最喜欢带着弟子去逛街。遇见什么游云四方的包袱斋是最好,女子修士就会凑上去专门看看有无对眼物件儿,若是遇到不错的好看的首饰,也不管其是否有无特别的价值和作用,只与卖家砍价一二后,就会购入并送给弟子。如今她身死道消后,本来就清净的宅子就只剩萧曼吟一人居住了。但小姑娘还是日日早起然后先打扫一遍院落厅堂。所做之事与师父在时没有丝毫不同。
一般家务都完全能胜任,只是唯有这烧饭做菜……似乎差了不少火候。本来阮清清也不会对这类小事上心,只是偶尔上山门汇报时路过那座宅邸,远远观望一看,只觉得少女桌前摆放的食物实属难以下咽,于是她一步踏入院中跟萧曼吟说道:“往后一日三餐,来店里吃。”
自己好像就一直有这管闲事儿的毛病。
没想过改掉,反正都是些无甚重要的小事。
少女应该是知道自己是谁的,所以那天之后就极为听话地每日都来,吃完饭后硬是要收拾碗筷擦抹桌子后再离开,旅馆的伙计,一位中人之姿的妇人最开始还说不用如此费心,但见自己真的是拗不过眼前的孩子,就笑着接受了。
结果今天中午和晚上,竟然都没过来吃饭。
担纲大厨一职的妇人叹着气,小声念叨着,说以往这女娃子若是不来都会事先知会一声的,今儿个却不知为何都没传个信儿过来。虽然少女是修道之人,而且还是玉烟山弟子,但山市终究是鱼龙混杂,那么老实的一个孩子,若是被哄骗可怎么办……如此这般,说个不停。
阮清清知道,这是她在催自己去找人呢。
金丹女修微微蹙眉,这个自己从世俗人间给带到这里的女人,作为一个再一般不过的普通人,怎么会如此担心一个每天不过是吃饭的年轻修士呢?而且今日还尤其……吵闹。
没办法,为了安抚旅馆唯一一位大厨的心情,阮清清出门去找人了。
一定是又在哪里默默训练,或者坐在某个树下,看着漫天星斗在发呆吧……都是能够预见到的情况,就以阮清清对萧曼吟的观察来说,她或许和自己一样是那种无欲无求的人。虽然也算是在修道,但没法感觉到少女身上有着足以被称之为“热情”的东西,与其说她在努力,更像是“反正已经走在这条道路上了,既然如此,就继续往前吧”。
重申一下。
整个街市都处在阮清清的掌控之下。
这是进入街市乃至进入玉烟山管辖区域内,所有外乡修士必须默许之事,不然就麻溜地滚蛋。虽然任谁都可以在这里租赁甚至久居,但一切的事务都要在玉烟山的监控下进行。当然玉烟山不会去探寻别人的隐私或者交易自由,但身为代表的阮清清必须有观览整个街市的权利。
一处不可漏。
阮清清身形飘至天空,一介金丹自然做不到那掌观山河的神通,但她有师门授予的权柄,借助埋设好的法器就能够做到。
用这种能力去找一个似乎在玉烟山内也并不怎么受到重视的弟子,外人或许会觉得多少有点浪费。
毕竟法器也不是轻易就能发动的,所需的灵气是要以神仙钱的形式损耗的。
阮清清才不管,反正是宗门花钱,关她何事、
再说,她自己也有一笔不小的积蓄。
悬空的她伸出右手,右手往外一划。
以这个动作为启动开关,法器开始工作。
然后不消一分钟,就给出了阮清清答案。
一个令她瞬间有些道心不稳的答案。
萧曼吟不在街市内,甚至不在玉烟山山脚,她往日住的那栋宅子里!!
这怎么可能?!
她上回到山上了吗!
这么多年来都不曾心慌的阮清清,赶忙飞掠至玉烟山旁的一个高耸山峰去了。
那里乃是她师父的修道之地。
光凭外貌基本是无法看出高阶修士到底是何种等级的,阮清清的师父看着比弟子还年轻,但既然能够坐稳一流宗门的掌律一职,那么必定是一位修为高深的上五境。
还没等阮清清开口,青年面貌的修道士就笑道:“萧曼吟可没有回来过哦。不过她应该不会有事的吧。”
阮清清一时有些语塞,有几句话想说又不敢说。
连她在哪儿都不知道,就能确定她很安全?!
“毕竟这里是玉烟山的地界啊。”和浑身都表现地极为紧张的弟子不同,修道几百年的掌律双眼微眯:“千年以降,还没有人成功地在玉烟山造次呢。”
倒不是那帮宵小之辈不敢。
只不过他们都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