鹂寻雪和入秋走的稍微有点久,这才到了浣溪村。
第一眼看去,浣溪村就很符合所有正常人脑海中对山村的幻想。
紧凑沿着小溪的房屋,房屋外面散落着的小块菜地,以及一些散步中的家禽,屋子也分两种一种是看起来就年纪很大的木制结构,偶尔出现的榫卯标志着当地木匠藏起来的雄心壮志,另一种就是和石头和砖头的房子,看起来很简单明了,两者在小溪两边颜色各异,互相交错地排列而开,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好看。
入秋一路跟着鹂寻雪走进村里,左看右看,感到有些奇怪。
怎么都没见到什么年轻人?
似乎是察觉到身后人的疑惑,鹂寻雪避开一只咯咯叫着的老母鸡,也没回头,道:“村里的叔叔们大都去村子外面闯荡了,再加上十年前发生的一场大瘟疫,甚至连孩子和他们的母亲都不愿意再待在这,只剩下一些走不动道或者恋旧的老人家还留着。”
鹂寻雪说的似乎很轻松,但在入秋听起来,却有股寂寞的感觉。
和她的名字一样,是南国疆域见不到的雪花。
“那,寻雪是为什么留在这里呢?”
入秋忍不住问道。
“...”
鹂寻雪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而是思考了片刻之后,有些支支吾吾的样子,别过头道:“我怕黑...不敢走夜路,晚上也看不清。”
“啊?”
入秋眨了眨那双女孩子都嫉妒的大眼睛。
“啊什么啊,这不是很正常嘛,哼!”
鹂寻雪转过身来,鼓着腮帮子,抬手一个小脑瓜崩打在入秋白皙的额头上,弄出一个小小的红印。
就是鹂寻雪自己的脸也不知为何红扑扑的,让被打的入秋都看的忘记了疼。
“我还以为寻雪你是那种什么都不怕的人呢,毕竟虫子都敢直接抓手上。”
入秋摸了摸自己被弹的额头,把背上的药袋往肩膀上又送了几下,有些惊讶地道。
闻言,鹂寻雪不禁叹了口气,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果然是公子哥,要是这么说的话,那些女将军啊巾帼英雄啊,是不是就不能涂脂抹粉,穿的漂漂亮亮的了?”
“这...”
入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低下头,默不作声。
目光躲闪。
像个犯了错不知道怎么办的小孩。
“呼...”
鹂寻雪看着面前的少年,长出一口气。
她不是不懂少年的心思,但就是因为懂,所以才觉得麻烦,
半是生入秋的气,半是生自己的气,鹂寻雪一把拉住入秋的手,小跑起来。
“赶紧赶紧,今天早上要走四个人的家呢,没时间拖拖拉拉了。”
“哦...哦!”
——
大概晌午时分,入秋和鹂寻雪才将将好完成了问诊工作,在一座没人住的别院里暂时歇脚。
入秋这会儿才明白,鹂寻雪那惊人的体力到底是从哪来的,光是这半天的时间他们两个在村子里上蹿下跳,恐怕就已经比一些武夫都要辛劳了。
一番折腾下来,入秋这个还算有道行的修仙者都快趴到地上了,但鹂寻雪却还生龙活虎。
足见修道一途,低境界的修士还真的不一定全方面吊打普通人。
“你就在这做饭吧,里面厨房是干净能用的,你把药油给我,我去送给梅姥姥。”
两人暂且歇息一番之后,鹂寻雪一眼便瞧出了入秋那隐约哆嗦的小腿肚子,如此开口道。
入秋本来还想争辩,但鹂寻雪一道不容置疑的眼神气势,直接让他硬生生把到了嘴边的话再度咽了下去,只能从药袋里翻出用莎草纸包着的袋子,递了过去。
只是没来由地,入秋似乎觉得这包药油比起自己前几天放在秤上秤过的要来的轻。
但他实在是太累了,所以只认为这是自己的错觉,目送鹂寻雪轻快地跑出去之后,便叹着气走进屋里。
自己这个男人,怎么就这么没用呢?
大概是因为不常有人来的关系,屋内显得有些阴冷,空气也颇为沉闷,虽然能看出有打扫的痕迹,但算不上频繁,所以地板上还是能看到一些灰尘。
但灶台能正常工作,那就不错了。
入秋四下看了看,在一个厚重的红木龙凤雕柜旁边找到了一只麻袋,打开来仔细观瞧,脸上却爬出了些许为难的神色。
里面躺着的是他没见过的东西,大大的,球形,黄白色,握在手里像块会装在过年花灯上的浮石一样,有些轻。
考虑到它们和红薯之类的放在一起,应该是吃的吧。
入秋轻轻用手指甲刮破了其中一块的皮,看着里面有些湿润的黄色的肉,点点头。
当红薯做个乱炖吧。
然而正当少年要起身的时候,面前的景色却是陡然一黑。
不好!
几乎是自然反应一般,入秋狠狠地偏转了身形,一头往墙壁上撞去,剧烈的晕眩感和痛感传遍大脑,将眼中的黑暗驱散得干干净净。
些许淤青慢慢出现在了少年袖中的手臂上。
可奇怪的是,与往常所见不一样,那一片黑暗,本来应该是像大幕拉开一般从两边消失的,但这次,黑暗却像是变成了旋涡,在少年眼前逐渐凝聚。
在入秋又惊又怒的注视中,那黑暗化成了一名少年模样。
更确切来说,是化成了一个肤色和头发都苍白无比的“江流儿”,只是现在,这个“江流儿”身上的藏青色锦袍上沾满了赤红的血迹。
仿佛刚从尸山血海里走出。
“你...果然,果然一切都是你做的吧!”
入秋再也无法保持自己的平静,他双目通红,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因为他终于想了起来,面前的这个“江流儿”,和他曾经在夜里看到的那个“恶鬼”,如出一辙。
但这个“江流儿”却对入秋的愤怒置若罔闻。
它只是伸出了手,似乎在邀请入秋一般。
神色平静,古井无波。
“你知不知道...我爹是怎么死的,啊?”
入秋死死地握住了手中的土豆,身体里不可遏止地响起了几声剑鸣。
“他是...被人砍了头...就死在我面前...!”
入秋浑身上下都冒出了淡白色的剑气,但他眼中,却流下了一滴泪水。。
他早已经失去了理智,不,不如说他根本就不想要什么理智。
眼前出现的,这个似乎在一直折磨他的“恶鬼”,就是他最好的宣泄口。
身体在这么说着。
但面前的“江流儿”还是未曾动作,似乎很有耐心,又似乎,根本就无所谓。
入秋看着面前的“江流儿”,忍不住涌起了一股恶心感。
“你个混蛋——别给我露出这种表情啊!”
一边忍住呕吐的感觉,一边发出不成样子的压抑吼声,入秋狠狠地朝那“江流儿”冲去,挥动手臂。
剑气狂暴,顷刻间便刮伤了周遭的物件。
檀木柜子,麻袋,甚至墙壁,或是被撕碎,或是被刻下了深深的痕迹。
一下,一下,又一下。
待得尘埃落定,只剩下入秋一人双手撑地,在阳光找不到的地方嘶哑着嗓子流泪。
他什么都没打中,相反,自己还因为冲得太猛,用力过大而摔倒在地,浑身痛的爬不起来。
而那苍白的“江流儿”,却站在照进门里的阳光中,身姿挺拔,仿佛胜利者一般,缓缓化为云烟。
直到彻底消散为止,那“江流儿”都始终没有收回伸出的手。
眼神,也死死凝固在入秋身上。
哭了一阵,少年好不容易才止住啜泣,刚想站起来,身体却猛然传来一阵浓郁的疲惫,眼前顿时黑了下来,但这次,他再也没能靠伤害自己的方式及时醒来,彻底昏了过去。
他手上拿着的食物,还是原来那般,只破了一小片皮。
不仔细去看的话,似乎完好无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