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凌之转过身,问道:
“你叫什么?”
当然不是问苏苏,而是另一个女孩。
可女孩没有任何反应,一动不动,不知生死。
“姐姐叫露露,凌之大人,求你救救她!苏苏什么都愿意做!”
苏苏双手抓住夜凌之的衣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哀求,惹人怜惜的模样,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夜凌之无奈,低头检查露露的情况。
即使以最乐观的角度看,她也只能说半只脚还留在阳间。正常来说是绝无生机且万难治愈的,能挺到现在都是奇迹。
至少需要一枚下品丹药,才有可能保住她的性命。
可有品级的丹药在民间十分稀有,称得上有价无市,即使是富甲一方的小财主也未必能拥有一枚,更别提山鬼寨这种地方了——他们若是有下品丹药,又何必干这种刀口舔血的生意?卖了丹药回去当小地主不好吗?
情况陷入绝境,但没完全陷入。
因为他是夜凌之。
上位巅峰大宗师面前没有局面能算是绝境。
夜凌之划开指肚,滴了一丢丢精血在露露的唇边,奇异香味随之弥漫开来。
她的身体开始飞速恢复,骨骼愈合并变得更加坚固,皮肤上的狰狞伤口消失不见,甚至连疤痕都没留下。
夜凌之不善医术,手法十分粗糙,以至于在这个过程中,九成九的效力都发散到了空气中。露露又资质愚钝,没有挥发的效力也有九成九未能吸收。
不过这无关紧要,仅凭剩下的些微效力便能将她从濒死境地中拯救出来。若是效力再强大,她身子承受不住,反而不美。
苏苏旁观一切,嘴唇微微张开,眼睛越瞪越大。
她知道凌之大人厉害,可不知道他这么厉害!不止能保住姐姐性命,甚至还能抹去虐待留下的印记。
露露呼吸平缓,表情安详,轻轻闭着眼,看起来像是睡着的普通姑娘。很难将如此平静的她和之前的悲惨女孩联系到一起。
正在此时,趁着救人的功夫,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朝门外爬去。
正是二当家!
他向光亮的门口伸出手臂。
快一点,再快一点,只要能到达那个地方……
“你还没死呢?”
夜凌之踩住他的手。
二当家心中一惊,却仍作出恶狠狠的表情,昂起脑袋去瞪夜凌之: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
“谁说要杀你了?”
夜凌之奇怪地看着他,脸上写满诚恳,如同无辜的小白兔,
“你帮我带路出去,我就饶你一命。”
山鬼寨建在山体内部,四通八达的路径犹如迷宫,没人带路根本走不出去。
他离开地牢的时候逮住胖山贼,令其带路才能找到苏苏这里。但刚才一小会儿的功夫,胖山贼早就脚底抹油跑路了。
二当家的脸上阴晴不定,想活下去,又觉得苟且偷生太不体面,就算真活下去,也可能让小弟们背后笑话。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他终于做出决定。
“我带路。”
夜凌之满意点头,找来铁丝将其捆住,放在小推车上,让苏苏推着走。
二当家曾用小推车将许多人推到这人间地狱,如今自己也尝试到当初那些受害者的屈辱与恐惧。
可谓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夜凌之抱着露露,单手持剑警惕周围。
没有灵力的普通人不可能对他造成任何伤害,但二当家似乎十分坚信寨主能够战胜他,再加上他之前在寨里找路的时候,也发现了几处疑似修行者留下的痕迹。
夜凌之怀疑寨主是修行者,不过实力暂且不知强弱。
他若是全盛时期,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不怕,但现在没有灵力,还是小心为妙。虽然他自己不怕,可若真打起来,苏苏露露的安全未必能得到保证。
初出茅庐的少年,开始隐约察觉到残酷世界的真相,并本能地警惕起风险来。
尽管夜凌之本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他还没在人类手里吃过亏。
苏苏吃力地推着小推车跟在他旁边,哼哧哼哧累得不行。
“左转……右转……直走……”
二当家脸色阴沉地指路,目光闪烁,不知在憋什么坏水。
通道墙壁上的石砖逐渐消失,开始露出底下的岩石。混乱复杂的岔路里不时出现山贼,但都让夜凌之轻易打发了。
“到了。”
随着二当家话音落下,古朴的青铜大门出现在通道尽头。
青铜门厚重结实,上面钉满铜钉,门环是狰狞的狴犴像,怒目圆瞪,叫人害怕。
夜凌之走上前去,推开门,又发现一条长长的隧道,远处有火光闪烁。
“这里就是山鬼寨的大门了,往前走,再拐个弯就能到外面。”
二当家的眼底满是怨恨,他还没吃过这么大亏。
“行,那就劳烦二当家再同我走一段吧。”
夜凌之大步向前,苏苏哼哧哼哧推着小车紧随其后。
两边石壁凹凸不平,明显看出人工开凿的痕迹。山鬼寨建设过程工作量如此之大,令夜凌之也暗暗称奇,觉得这已经不像普通的山贼了。
忽然,身后传来大门闭合声。
与此同时夜凌之嗅到一股血腥气,越往前味道越浓郁。
他停下脚步,质问道:
“为何有血气?”
二当家呵呵冷笑:
“谁知道呢,兴许是寨主回来,在门口杀人了。”
夜凌之本来还觉得这些山贼挺聪明,在山体里面建个窝,别的不说,隐蔽性相当高。
不过现在看来,这寨主智商不怎么高啊,竟然在家门口杀人,不是自爆家门吗?
很快,他们抵达弯道口。
夜凌之让苏苏扶着露露在此地等候,自己拔刀走出去,打算见识见识所谓的寨主。
映入眼帘的并非月光和草地,而是一个巨大的溶洞。
其中,尸山血海。
众多死亡时间参差不齐的尸骸相互交叠,堆积成惊悚恐怖的小丘,腥臭血水在旁边流淌,汇聚成一汪潭水。
或许几百或许成千上万,根本数不清具体数目,如同地狱绘卷徐徐展开。
风吹过石缝,发出呜呜的响动,好似冤魂在哭诉。
“杀人炼道,原来是字面意思。”
夜凌之轻声道,像是不愿惊扰亡灵安眠。
山鬼寨的恶,以这种赤果果、极富冲击力的方式展现在他眼前。如此场面,没人能无动于衷。
能做到这种事情的,只有修行者。
修行者夺走凡人的性命,就像碾死蚂蚁一般简单,若是兴致来了,拎壶开水倒灌蚂蚁窝,眨眼间便可以得到大堆蚂蚁尸首。
就和这座尸山一样。
或是物伤其类,或是兔死狐悲,无名怒火骤然升腾。
夜凌之从不认为自己善良,也不认为自己仗义,更不喜欢多管闲事。
但在此时,他不知为何愤怒起来,热血上头好似岩浆般滚烫。
那些钻心疼痛、痛苦哀嚎、垂死挣扎,令他感同身受。
夜凌之突然意识到他必须做点什么,如果漠然旁观,下半辈子将不得安眠。
“我会替你们报仇的。”
他轻声说道,
他说到做到。
因为他是夜凌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