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夜西猛地睁开眼睛。
他看见了天花板， 那上面的纹饰格外熟悉。
这里是……我的家？悬桥堡吗？
此刻，少年正躺在一张大床上。他动了动手指，感受着身下柔软而舒适的床垫。
“怎么回事？”沃夜西察觉到不对，他发现自己无法挪动身体。
不，确切地说，是身上有什么东西压着，导致他无法动弹。
“你醒啦？”
优尼薇尔的面容出现在沃夜西的视线里。
她的双手撑在沃夜西的脑袋两侧，弯腰俯身，明黄色的眼眸直视着少年的瞳仁。
“下去！”沃夜西顿时意识到了现在的状况——这灭世神居然骑在自己身上！
优尼薇尔的嘴角泛起一丝坏笑，然后翻身下了床。
“可恶……你刚刚趁我没有意识的时候，做了些什么？”沃夜西坐起身来，攥着被褥挡在身前。
“喊了你几次，你都没反应呗。”优尼薇尔走到窗边，坐在窗框上，翘起了二郎腿。
沃夜西警惕地盯着她。
“所以，咱尝试了一下你们人类的方法。据说骑乘位会让人感到兴奋，一兴奋不就醒了嘛，还真挺管用诶。”
优尼薇尔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物。
“不！”沃夜西举起手示意她打住，“奇怪的知识不要再增加了！”
“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沃夜西环顾四周，“我的内心世界，我的意识之中……明明已经很久没有来到过这里了。”
“是咱拉你进来的。”优尼薇尔说道。
“你？”
“小家伙，你还记不记得刚刚发生了什么？”
沃夜西回想了一阵。
“我应该是在放学回去的路上，和赫丝奈在东二区……对了，碰见一个来者不善的家伙。”他说道，“然后，然后好像……我看到一道光？”
“噗，你再想想？”优尼薇尔撇了撇嘴。
“……我靠！”沃夜西突然蹦了起来，“赫丝奈那家伙，用了个不知道什么招数，结果把我给……”
“知道了吧？”优尼薇尔倚靠在窗边，“幸好咱动作快。”
“可为什么我的意识会出现在这里？”沃夜西还是疑惑。
“因为那个瞬间，咱接替了你的意识，否则光凭你这肉身怎么扛得住呀，不死也是重伤。”
沃夜西一惊：“什么！你接替我的意识？难道，你控制了我的身体！？”
“你生气也没用。”面对转而愤怒的少年，优尼薇尔一脸无所谓，“咱可不想被一个小丫头给灭了。”
“……”沃夜西坐回了床边，低着头，愣愣地望着绒地毯。
冷静下来想想，也多亏了优尼薇尔。
即便沃夜西再怎么谨慎，也不会料到赫丝奈释放的那道蓝光会朝自己飞过来，而且在那个距离，根本不可能有反应时间。
她在搞什么？明明目标应该是那个班柯内啊？
“不过嘛，小家伙，你还真是因祸得福。”优尼薇尔忽然笑了一声，然后轻巧地跃出了窗外。
“什么意思？”沃夜西立刻抬起头，然后立刻起身跟了过去，走到了窗边。
优尼薇尔漂浮在半空中，她的周身被一圈淡金色的光粒所环绕。
“真是个特别的小丫头。她使用的不是自己体内的魂，而是存在于外部空间的魂……”
“……这样，咱就能把它们全部保留下来，然后转化成力量。”
优尼薇尔轻轻地吹了吹指尖，那一簇金色的光晕像是被吹散的蒲公英花瓣，化为无数的光粒四散飘飞。
“等等……”沃夜西有些不敢相信，“你是说，那道蓝色的闪光，其实是赫丝奈使用存在于周围的魂发动的招数？”
“好吧，先不论她怎么能够办到这种事情，你所谓的保留和转化……意思是你能把外界的魂变成自己的？”
“嗯，大概就是这样咯。”优尼薇尔说着，金黄的粒子化为一道流光，如水般淌过悬桥堡的每一栋建筑，以及建筑上的每一个缝隙。
沃夜西望着这不可思议的画面许久。
然而，他根本无法相信——赫丝奈再怎么特别，她所能够驭使的魂，如何能够支撑得起祖神级别的优尼薇尔的力量规模？仅仅就靠那样一发蓝色的闪光？
要知道，七万年前的黑天降临，灭世神的神威直接令阿伯米纳森大陆的整个南部半岛崩离破碎，凋蚀绝境由此诞生。
什么规模，或者说什么级别的魂力能做到这种事情？
然后你告诉我，赫丝奈一发闪光，就把……把这优尼薇尔给激活了！？
沃夜西抓着窗框，连连摇头。
这种无法理解的状况令他感到十分烦躁。
“小家伙，看来你还没有理解，现在的你和曾经有怎样的变化。”
声音在背后响起，沃夜西立刻转身，发现不知何时优尼薇尔已经坐在了屋内的那张雕花木桌上。
“什么变化？”沃夜西望着她的眼睛，沉声问道。
“自己看呗。”优尼薇尔说着，伸出手轻轻一拨桌上的那面方镜。镜面旋转了一百八十度，缓缓地朝向了少年的方向。
沃夜西盯着镜子，慢慢地走近。
他的步子越来越慢，同时他心中的惊愕正在不断放大。
“我的眼睛……这怎么……”
镜子中，沃夜西能够清楚地看到，他原本深褐色的左瞳已经变成了金色……瞳孔仿若一道裂隙，那其中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他用力地揉了揉眼睛，再度睁开，但事实证明这不是幻觉。
“怎么回事！”沃夜西猛然转向优尼薇尔，“这与那次在黎约时不一样啊！我的发色，和容貌，没有任何变化，和为何偏偏眼睛会……”
“因为你没有受到咱力量的影响，样子当然不会有变化啊。可是，眼睛不一样。”
此刻，优尼薇尔的左眼变得越来越明亮，明黄色的瞳仁逐渐转化为金色，散发出淡淡的微光。
沃夜西一怔，他终于意识到了：“这只眼睛，是你的……？”
……
“砰！”
房间的门重重地摔在墙上，发出一阵声响。
陆维耶如一阵风般走了进来。
随后，老人立刻便注意到了躺在病床上的沃夜西，和倚靠在墙边的赫丝奈。
赫丝奈见到陆维耶，登时一愣。
“怎么是你……那个新来的教官？”她有些惊讶。
“翘课标兵居然认识我，我很荣幸。”陆维耶来到床边，“还有，你好像从不来上修魂的实战课？”
赫丝奈哼了一声：“用不着，修魂，我自己就行。”
陆维耶没有说什么，径直走到了沃夜西的床边。后者双眼紧闭，一动不动。
“这小子是怎么变成这副德行的？”陆维耶摩挲着腮帮的胡茬。
“我……”赫丝奈视线也不由自主地飘向了别处。
“我希望知道实情。”陆维耶作出一副十分严肃的样子，他指着沃夜西说道：“孙子不省人事，爷爷我很着急。”
啊？什么？这个新教官居然是……沃夜西的爷爷？
见少女一脸惊讶，陆维耶继续说道：“我让学生们称我为‘教官’，却从未告知姓名，因为我不想让人觉得一个学生跟教官有什么裙带关系。”
老人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教员证，那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沃切”二字。
“……这小子不在家好好种地，非要跑来上学，说是可以实现阶层跨越。天真的要命，如果念个书就可以跨越阶层，那么这个世界上就不存在什么阶层了。”
陆维耶严厉地说道：“孙行千里爷担忧，爷爷我不放心这孙子，就来学院找个差事，也好看着他。”
赫丝奈听得一愣一愣的，她可以感受到一位爷爷对孙子的深切挂念。
有点，羡慕呢……她不禁心想。
“呼，是这样。”许久之后，赫丝奈深吸一口气。
“……我不小心，把他打了。”
……
此时，沃夜西仍然沉浸在自己的内心世界，当然不知道外头已经有人认自己当孙子了。
他站在悬桥堡的最高点——塔阁之上，俯瞰着这一大片废墟。
……“这只眼睛先放在你这里。小家伙，你会喜欢的，嘻嘻。”……
优尼薇尔在说完这句令人毛骨悚然的话之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紧接着，沃夜西便听到从远方的天空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呼噜声。
看样子，这瘟神还是老样子，倒头就睡。
但是沃夜西还需要好好地梳理一下现在的状况。
按照优尼薇尔所说，再结合他自己的理解，简单来讲——
赫丝奈使用存在于外部空间的魂攻击了他，而优尼薇尔不知用什么法子，把这股魂给截住并控制了下来。
如此不仅避免了沃夜西遭到严重伤害，而且更重要的是，借助这股外来的魂，优尼薇尔终于得以感应到外面的世界。
换句话说，这股魂，相当于一个纽带，令少年的内心世界与外部的现实世界产生了交集。
而住在他内心的灭世神，便能够利用这根纽带，逆向干涉外部空间，并直接从外界获取她恢复所需要的魂。
这对沃夜西来说，确实意味着一个天大的转机。
如果！她能够凭自己就获取力量，那么我就不用再去冒着生命危险收集邪种的核了！况且，现在的我也根本没能力这么做。
而随着优尼薇尔力量的逐渐恢复，我体内的魂也可能会再度复苏。
沃夜西想到这里，禁不住扬起嘴角。
因祸得福，就是这样的。
“嗯……”沃夜西背靠着石栏，自言自语，“要让那个瘟神能够联系到外界，就需要创造那样的纽带……”
那么怎么办？难道叫不良少女继续用那种法子来打我？
被误认为是受虐狂不说，这要是玩脱了，岂不是直接没命？
沃夜西低头望着凹凸不平的地砖，陷入了困境。
“哟，好像遇到麻烦了啊，我。”
听到这个声音，沃夜西浑身一个激灵，猛然抬起头来。
这不是他大惊小怪，因为这个声音他实在太熟悉了……
岂止是熟悉，明明就是我自己的声音！
沃夜西愕然地望着对面，一个以同样的姿势倚靠在石栏上的身影。
一个一模一样的，存在于眼前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