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亭仙带着苏清浅祭拜完她的娘亲，就御剑离开流霞山，继续往南边飞去了。

即使全力御剑，都用了小半天的时间，等到了地方，天色已经很昏暗了。

明月挂上柳梢，沐亭仙的眼前是一座不知名的城市。

人影稀疏，灯火如豆，依稀能见一座高高的穹塔竖立。

身边少女的眸子在望及穹塔的时候闪烁了一瞬，她往她仙儿姐姐怀里钻了钻，好像在怕些什么。

沐亭仙没到过人族那么偏僻的地方，但好在苏清浅记得回去的路，所以她拉着沐亭仙的手，披上斗篷，兜兜转转着这个她熟悉又陌生的故乡。

苏清浅的小手紧紧牵着她仙儿姐姐的手，她好像是怕她走丢了，还回头特意叮嘱了她不要松开，但其实是她自己心里紧张罢了，沐亭仙也没点明，索性也就这样被她牵着了。

这是座不知名的小城，沐亭仙没有听说过名字，离中州尤其得远，居民大多是百姓，没什么修仙者，合体更是少。

所以沐亭仙展开神识，不多时便抓到了她小小师尊那个所谓的生父。

沐亭仙是在一处酒楼寻到他的，抓到他的时候，他正给某家不知世事的小姑娘下药，被她撞见了，沐亭仙就把那杯下了药的酒，给灌倒他的嘴里。

他想挣扎来着的，但是他合体的修为，又怎么能敌过沐亭仙呢？

就算是渡劫六重的那个南凉的老剑修，不还是给她拍了一巴掌然后生死不知？何况他呢？

人总要聪明一些的，那样就不会受那么多苦，既然他不懂事，那沐亭仙就折了他的手脚，然后把他绑到了她小小师尊面前。

沐亭仙虽说是渡劫，但她真正在苏清浅面前展示过实力，其实并没有几次。

就算是上一次，她一巴掌扇飞那个渡劫的老剑修，举剑斩了李长言的手脚，都还是在她小小师尊昏迷之后。

所以这一次，当沐亭仙真正展现出她渡劫应有的实力，举手投足间便制服了一个合体修士，苏清浅就有些呆。

她愣愣地望了望像只大闸蟹一样被捆在地上的，她所谓的生父，以及她的仙儿姐姐一眼，许久，才喃喃地说出一句：“仙儿姐姐……好厉害。”

“指什么？”

“合体的修士……仙儿姐姐分分钟就制服了呢。”

“不是很难的事，等你到了我这个境界，自然清楚其中的差距。”

“其实不论人皇，还是妖帝，都知道你仙儿姐姐好厉害的，只是你这丫头笨呼呼的，就知道为师会占你便宜。”

“可不就是嘛。”

苏清浅小声地念着。

“好了，不聊了，你打算拿他怎么办？”

沐亭仙指指地上，被她捆了的，她小小师尊这一世的生父。

其实沐亭仙很想帮着苏清浅把他解决掉，这种会见血的事，她还是不想她经历。

可她也懂得这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苏清浅不是也不能是温室里的花朵，她不能一直被她惯着，有些事她总要经历的，她总是护不了她一辈子的。

苏清浅的目光顺着沐亭仙的指尖，第一次认真看了看那个软禁了她好些年男人，那个她所谓的父亲。

不得不说他长得着实俊秀，君子翩翩，面若冠玉。

若不是现在因为被她仙儿姐姐折断了手脚，所以面目狰狞，眼神怨毒，持了扇甚至像个翩翩书生。

他的四肢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折，丹海处也似乎被捅了一剑，所以献血直流。

“我废了他的四肢，丹海也捅了一剑，若是没有七品的大还丹恢复伤势，再过片刻，他便是废人一个。”

“大还丹我有，还不止七品，莫说是治好他的伤势，哪怕是助他进阶，渡过合体入大乘都可以。”

“清浅，你是我的徒儿，他的生死由你决定，若是你说要救他，我现在就可以喂他大还丹，可就是他害死了你的母亲，甚至想要杀你，该不该复仇，你自己想好。”

“我能坦言和你说的，就是此人，你的生父……不是什么好人。当年他关你的那座穹塔，现在有好多被他抓来圈养的少女，其中大多都未及笄，她们身无片缕，受尽折磨眼中无光，哪怕我举剑破门，她们的第一反应也不是逃，而是问我，能不能杀了她们。”

“清浅，我并不讨厌你的善良，只是善良和圣母是不一样的，太过善良只会让自己受伤，那就不能称作是心善，而是蠢了。”

“我不会强迫你理解我的意思，我也明白有些道理理解起来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但你要自己想想，如果你就此放过她，以后，等他成长起来，你或者你身边心爱的人落到他手里了，你怎么办？”

沐亭仙盯着她小小师尊的眼睛问着，语气甚至有些咄咄逼人的意思。

这是沐亭仙故意的，她从她小小师尊上山的第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性，是注定很难向他人落剑的。

这也怪不得她，毕竟沐亭仙想，就算是她从前的便宜师尊，如果不是为了她，非必要的时候，她也不会出剑。

她那时总和她絮叨什么与人为善，兼爱平生的道理，但就是她平日里游走，拉拢的人脉，在她魔堕后，竟然对她冷眼相观，甚至落井下石。

所以啊，凡事安己，而后利人，太过温柔只会让自己受伤，这点简单的道理，为什么你就不明白呢，笨蛋师尊？

沐亭仙蹲下身来，轻抚她小小师尊的长发，劝慰着她，可苏清浅取出无邪，举剑对准了男人的心脏，最后却又丢下剑来，她怯生生地往她仙儿姐姐的怀里钻。

“清浅……清浅怕……”

其实沐亭仙多少能理解苏清浅。

她穿越过来第一次杀人，也是怕了好久，那时还是她那个便宜师尊在她耳边柔声细语地说了好多，她才放下。

而对于这一世的苏清浅，沐亭仙的小小师尊啊，她在穹塔中被困了许多年，感情和对世界的认知都是一片空白，所谓生离死别在她看来不过书上常出现的词汇而已，她还没有切实地感受过。

而等到她好不容易出塔了，没多久娘亲又死在她的面前，这自然就成了苏清浅不敢去面对的心魔和梦魇，以至于她每次持剑对人都会害怕。

所以上一次剑比上，那个想要杀了她讨得南凉二皇子南于风喜欢的女修，苏清浅明明能杀她，可她却没补刀，就是这个原因。

现在她小小师尊能杀一些妖兽，这对于她，其实就已经很好了，只是她要求她的太多。

罢了……一点点来吧。

沐亭仙抱着发抖的苏清浅，刚想说算了，怀里便有她小小师尊弱弱的声音传来。

“师尊……出去。”

“什么？”

沐亭仙没听清楚她小小师尊说的什么，然后就感觉苏清浅挣扎地逃出了她的怀抱。

少女红着眼，明明好怕的，却把她往门外推，然后她轰得一下关上门，便把她们分开了两个世界。

“清浅……”

沐亭仙轻声唤着她小小师尊的名字，她能感觉到她抵着门，她不许她进去。

“仙儿姐姐……不准进来，有些事，清浅要一个人解决……”

“可你怕的……不是吗？我知道你会怕，不敢杀人，所以不必勉强，若是你当真下不了手，我代你杀了他便是了。”

“本来也是我着急了，应该一点一点来才对的。”

“仙儿姐姐对清浅……很温柔呢，仙儿姐姐心思总是那么细腻，能照顾到清浅想的什么。”

“毕竟你是我唯一的徒儿呀，我不宠你谁宠你，我总舍不得你勉强自己的。”

“可就是因为仙儿姐姐对清浅温柔，清浅才不想仙儿姐姐对清浅失望呀。”

“不用说了，有些事，总要一个人面对的，清浅懂，所以就这样吧，算清浅求仙儿姐姐的，去吧，好不好？”

沐亭仙在门的那边静默了许久，她的目光透过紧闭的门扉，好像能望见那个咬着下唇，捏着手臂，勉强着自己的笨蛋少女。

她从来都是顽固的，她决定的事，她从来都违抗不了呀……一直都如此，不管今生，皆是。

所以沐亭仙沉默了好一会儿，到底还是答应她说：“别太勉强自己……别让我心疼你，结束以后，我带你吃你爱吃的银耳羹。”

“清浅明白的。”

于是沐亭仙就御剑离开了，可她并没有离开多远，她御剑凌空，夕阳沉默，斜照在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