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儿姐姐在怕吗?”

苏清浅注意到了沐亭仙的低头沉默,所以她伸手,轻轻托起她仙儿姐姐的脸,好让她看着她。

目光交汇,苏清浅的视线中,沐亭仙正皱着眉呢,她想的什么,此时心里顾忌的,苏清浅就差不多明白了。

“师尊……怕清浅死掉?怕清浅被天道雷劫劈得……魂飞魄散?”

“嗯……”

沐亭仙只能低声答应,她知道她心里想的,是瞒不了她的。

苏清浅倒是没沐亭仙那么忧心忡忡,她伸着手指到她仙儿姐姐的眉心,轻轻揉着,像是要化开她眉宇间的担忧。

沐亭仙静默地感受着她小小师尊的指触温软,苏清浅继续说。

“不用担心的啦,师尊总是这样,担心来担心去的,清浅哪有师尊想得那么脆弱?以前清浅没有师尊在的时候,都是一个人渡劫的,那时候的清浅没有师尊在身边,不也同样熬过来了?没关系的。”

“清浅舍不得师尊,不会留师尊一个人在北泽山,然后再去收了别的小姐姐做徒儿的啦,这种事,清浅才不许呢,师尊有也只能有清浅那么一个徒儿。”

“所以就不要烦心啦,雷劫……还没到呢,清浅给师尊讲故事听好不好?关于清浅的过往,那些曾经,清浅统统和仙儿姐姐说明白。”

“你的……故事?”

沐亭仙有些发愣。

初次见她小小师尊的时候,沐亭仙就询问过她的过往。

那时的沐亭仙从苏清浅眸子中闪烁的晦涩,看出了她有她不愿说的一段过往。

可能对于这一世的苏清浅,她的小小师尊,她身上有恨,或者遗憾,沐亭仙也不懂,只是既然她不愿说,那她也就没问。

那时的沐亭仙想的是,反正她小小师尊都回到她身边了,那她就不会放过她,所以不必急,来日方长。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搁置了下来。

直到现在。

沐亭仙盯着她小小师尊的瞳看,她的眼神有几分关切的意思。

“你要说吗?不愿意的话……不要勉强,我会等。”

苏清浅摇摇脑袋。

“那些事……清浅总是要和师尊说的呀,早晚都一样,师尊也想知道不是吗?只是时间的问题。”

“那……要酒吗?”

沐亭仙伸着手指,她点了点放在桌上的酒壶,那里面盛着桃花酿。

“师尊不是不准清浅在及笄前喝酒吗?”

苏清浅盯着沐亭仙,她朝她笑盈盈的。

“那些事,你的过往,总没那么容易就能说出来吧……我猜着应该是这样。”

“师尊的心思很细腻呢,不过也是,仙儿姐姐倒酒吧,清浅先说了。”

苏清浅答应着,于是沐亭仙就又从须弥戒中取了个酒杯,她为她倒上酒水。

少女抬着脑袋望明月。

月辉皎白,但她脸上却分明的落寞,心里像是有化不掉的苦,那让沐亭仙好心疼。

苏清浅开口,她的声音虽然还像是银铃碰撞,清脆好听,却没有之前那般轻松了。

“那些年世界总是白茫茫的一片。”

“从清浅记事开始,记忆中就是一座高高的,苍白的穹塔。清浅被困在里面,偶有食物送进来。”

“倒也不会难过,可能因为从记事起,清浅的世界就只有那么一座穹塔,所以在那个小世界里,尽管无人陪伴,清浅也闲的开心。”

“只是偶尔会觉得孤单,会偶尔地,梦见某个月白色的身影,然后难过心痛,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那时候的世界总是很纯粹,清浅也明白知足常乐的道理。所以那些年,无论是夏季孜孜不倦,涌入窗中的蝉鸣,亦或冬日飘零到塔内,落于肩头的霜雪,都算是会让清浅满心欢喜的存在。”

“因此现在想想,非要说的话,过往啊,对于清浅来说,好像月光,除却寂寞,也没什么了。”

“塔里有书,后来的过往经年,清浅成长,偶尔也会闲来翻翻,明白了所谓的温柔和欢喜,也懂得了难过的时候该哭,那样心就不会那么痛。”

“可那些情感,到底是什么样的呢,清浅又不明白。”

“除了梦中的那个月白色的身影,就没有什么能触动清浅的心了。”

“可能因为性子本就冷漠,也或许是一直待在塔内,对这一类的感情接触得太少,所以感知起来就变得困难。但无论是那样,对于那时的清浅,好像都不算是坏事。”

“如果难过会心碎,会心痛得呼吸不过来,那冷漠些,不就能少受点伤了吗?”

“很幼稚的道理,清浅却记了好些年。”

“后来,清浅八岁那年,外面的世界着火了。”

“清浅也不知道是谁放的火,总之穹塔外黑烟弥漫,总有悲鸣和哭泣声响起。”

“黑烟弥散进了塔内,很呛鼻,清浅去敲门,但是无人回应,或者说,本来也无人陪伴。”

“清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黑烟一点点涌入塔内,然后无论是喧嚣还是悲鸣声,在清浅的耳中就都安静了下来,周围寂静死寂的一片。”

“清浅知道那时的自己是被烟熏得昏迷了,或许再过一时片刻,就要死掉了。”

“害怕吗?其实有一点,但仔细想想,清浅又释然了。”

“因为好像没什么可以舍不得的,这个世界,这座穹塔,对于清浅来说,都没有什么可以值得留恋,或者说放不下的东西。”

“挣扎没有意义,哪怕就这样死掉,也不会有人心疼。”

“所以黑烟寥寥,到最后又是清浅自己放弃了挣扎,坐在地上静等着死去。”

“但可能是上天垂怜,要把这些年欠清浅的,还给清浅。所以清浅明明都要死了,却在闭眼的最后一秒,看见有个女子举剑破门,她背着清浅逃了很远很远。”

“那时清风吹拂,有淡淡的花香,清浅的意识昏昏沉沉的,唯一还能感觉到的,就是她身上好软,清浅好安心。”

“后来,她说她是清浅的娘亲,是她放了火救清浅,她问清浅她能不能补偿这些年来,她对清浅的愧疚。”

“清浅本来是不信她的,因为她没有猫猫的尾巴和耳朵嘛,又怎么会是清浅的娘亲呢?她根本就是在说胡话的。”

“所以清浅当时便想拒绝她的,可当清浅真的抬起头,瞥见她的泪水如断线的珍珠,顺着脸颊滑落摔碎,清浅就心软了。”

“于是哪一年,清浅喊了她第一声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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