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和你一起去吗？”艾尔莉亚有些不舍地问道。
“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叶歌有些贪婪地深吸口气，空气中混杂着花香与少女的气味，“但是，如果你一直待在我身边的话，无论是感官还是觉悟都会变得迟钝吧。所以，在这里分开就好了，我会在艾肯瑞帝国等你的。”
艾尔莉亚没有回答，仅仅是重新抱住叶歌，贪恋着最后的时间。她知道叶歌说的是对的，所以没有再要求他留下来。哪怕这个人什么都不做，仅仅是待在自己看得到的地方，她都会感到安心。可这样的她……会比任何一刻都要脆弱。
“艾尔莉亚，我知道这是多么自私的请求。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答应我……不要回头，也不要停下来。”叶歌抚摸着少女的头发，轻声说道：“总有一天，你能走到我身边来。到那时候，我会将这一切的缘由都告诉你。”
“嗯，我答应你。”她松开拥抱，没来得及抬头去看清楚叶歌的表情。一切都仿佛是一场梦幻，旁人未曾注意到这小小的插曲，只是小声谈论着今天的趣闻。当死亡的领域彻底退去，少女才怅然若失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低头看着桌上的蛋糕与咖啡。
叶歌离开了，就连桌上的咖啡都没来得及喝一口。他似乎真的只是来看她一眼，在达到目的以后又毫不留恋地离去。谁也不曾理解，高高在上的神明大人到底在想什么，就连他最爱的人都不曾得知。
艾尔莉亚如此眷恋他的拥抱，就连爱丽丝与索菲亚吵吵闹闹着坐到自己对面都没有察觉，仅仅是沉溺在离别的余韵里。对她最熟悉的爱丽丝心知肚明，甚至主动拉住了想要出声唤醒她的索菲亚，任由时间无意义地流逝。
“爱丽丝？”许久，艾尔莉亚才抬起头，揉了揉自己的脸颊，仿佛想就此打起精神来，“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唔……明明我也在啊。”索菲亚鼓着脸，有些不开心地说道。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爱丽丝拍了拍索菲亚的肩膀，示意她不要着急。
“来很久了吧。”艾尔莉亚叹了口气，端起早已凉透的咖啡抿了一口，“抱歉，让你们久等了。刚刚在想些事情。”
“关于他的？”爱丽丝微微歪头。她很早就注意到了桌上摆了两杯咖啡，但艾尔莉亚平时根本不会点这种东西，多半是点给其他人的。而唯一能让艾尔莉亚心甘情愿去点同一种的东西的，恐怕也只有叶歌了。
“我刚刚见到他了。”艾尔莉亚点头道。
“他居然没有留下来陪你。”爱丽丝挠了挠脸，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该不会是因为我们吧？”
“不是，他本来也是要离开的。”艾尔莉亚摇了摇头，小脸下意识皱起来，然后默默地放下了手里的咖啡。
放凉了的咖啡，似乎比往日的还要苦涩。
“是那个叫‘叶歌’的男人吗？”索菲亚突然问道。
“你见过他？”艾尔莉亚有些意外。她不记得自己有和索菲亚说过这些事情。
“是爱丽丝和我说的。”索菲亚撇了撇嘴，赌气似的将另一杯咖啡抢走，“为什么你总是想着那种连陪在你身边都做不到的人啊，明明没有他你也能过得很好啊。”
“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吧。”艾尔莉亚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喜欢就是喜欢，如果非要找一个理由的话……或许是因为他身上有着某种我不具备的特性吧。我一直追逐着他的背影，期盼着有一天能够追上他。即便是这样的苦涩，也是我自己选择的。”
“为什么啊？”索菲亚却无法接受这种答案，小小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
“索菲亚……”艾尔莉亚察觉到索菲亚的反常，忍不住道。
“如果，觉得难受的话……从一开始就放弃不就好了！”索菲亚突然拍着桌子站起来，大声喊道。
一瞬间，整个咖啡厅都安静下来，无论是女仆还是顾客都下意识朝这边看过来。可索菲亚并没有理会这种事情，只是咬着嘴唇，眼睛里闪烁着泪花。十六岁的少女还不懂得怎么去掩饰自己，哪怕是面对着最亲近的人也不愿意收敛情绪。
在艾尔莉亚说出答案时，她感觉到的不是“背叛”或者“不甘心”，而是一种由衷的愤怒。这种愤怒轻而易举地摧毁了少女身为魔女的理性，任由本能支配着她的身体。正因为她觉得自己是正确的，所以才不愿意退缩，更不会因为旁人的目光而感到胆怯。
艾尔莉亚眨了眨眼，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在她的印象中，索菲亚虽然任性，但绝对不会对着自己大喊大叫，更不会像现在这样……仿佛是失去所有理智，仅仅是为了发泄才这样做。
她从未了解过这个来自艾肯瑞帝国的女孩，也很难得知对方到底经历过什么。如果大家在谈论的不是这个问题，那艾尔莉亚大可以先将索菲亚安抚下来，然后再慢慢去开解她。可是……艾尔莉亚唯独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说谎。
“索菲亚，先坐下来。”爱丽丝没有被这样的索菲亚吓到，反而是很平静地劝道。
“你不要说话，我在问艾尔莉亚。”索菲亚低声道，又抹了抹眼睛，按在桌上的手缓缓握紧，“因为憧憬才去追逐，甚至不惜去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已经没有比这更蠢的事情了。如果以后有一天要后悔，那时候该怎么办？你又能去憎恨谁？”
“那也只能憎恨自己了吧。”艾尔莉亚轻声道，“如果，我所信任的人宁可背叛我也不愿意留在我身边，那时候我会亲手杀死他，然后怀抱着这样的憎恨死去。”
“够了……我先回去了。”索菲亚甩头走出了咖啡厅，一边走一边哭。她无法理解，为什么艾尔莉亚宁可做到这种程度也不愿意妥协，就像一个行至末路的赌徒，将自己剩余的所有人生都压在了赌桌上。
明明，不需要这样的。人们从来不该过分地去信任别人，以此换来一次又一次的伤痛与悔恨。
“你是开玩笑的吧？”爱丽丝看了独自离开的索菲亚一眼，又将视线放回到艾尔莉亚身上，忽然觉得有些头疼。
“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吗？”艾尔莉亚笑起来，有些可惜地看着桌上一口未动的抹茶蛋糕，“走吧，先去结账。这里的红茶没你泡的好喝。”
“那肯定啊，光是茶叶的价格都差了好几十倍呢。”爱丽丝有些心疼地说道，“也就你这种不懂行的人会当成开水喝了。”
虽然两个人都没有主动开口，但依旧很默契地朝着索菲亚离开的方向追去。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都走出去很远一段距离了，甚至还主动问了街上的行人，但所有人都说没有见过那个黑发黑眸的女孩。
起初，少女们也并未在意，只以为索菲亚是回了学院。
繁华的王都，终于迎来它的第一个黑夜。
那是在不夜的灯火中，被贪婪与阴影所笼罩的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