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预料之外的清冷笑声让顾雪滢的笑容逐渐凝固。
一直躲在门后看着这边的陆思思，也不禁为大师姐捏了一把汗。
在那灵阵剥开的地面之上、一个近十丈的坑洞中心——那个人孑然无依，手中紧紧握着一柄简陋却无比锋利的柴刀，并咧开嘴，露出了无敌的笑容。
“这……这不可能吧……”
顾雪滢转过身来，低声自语的同时不自觉地微蹙起眉头。
除了衣衫有着些许破碎之外，那实际上瘦弱的身躯看起来却如同大山般挺拔，猩红的双目显示出她坚强的意志——但这都不是重点——顾雪滢只消一眼，便看出来了——
白思君手握的那柄武器，准确的说，那柄鲜红的柴刀——用她自己的精血与怨念仇恨浇灌而成的柴刀，是名为“本源灵装”的强大证明！
神若实体号【修道】，而修道证道的终点——便是那“本源灵装”！
那是依靠执念或是心中的正义而形成的纯粹的意念组合体，加诸庞大的灵力，其威力远甚于凡铁俗钢所打造的兵器！
而那……就连早已进入修道境小乘半年的自己都没能凝聚的“本源灵装”，居然出现在了那位刚刚出关遁入修道境初窥的四师妹手上？
对方明明只是一名十四岁的少女啊……起初碰面的时候，顾雪滢几乎没把她放在眼里。因为不论心性天赋还是修为，顾雪滢都不觉得对方有可能胜过自己。
一直站在这宗门的顶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要说没有半点骄傲是骗人的，只是她作为宗门表率，自然要秉持大师姐的矜持。
但说到底，她也是个刚刚成年未晓世事的大孩子。
因此此时此刻，她呆呆地看着白思君手中的那柄柴刀，眼神中带着三分惊讶、三分心悸、三分疑惑还有一分若隐若现的……嫉妒。
但是——气势不能输！
顾雪滢嘴角一歪，呵呵一笑，出言挑衅：
“凭借你那虚伪的修为，能做到这一步可以算是相当不错了呢……”
然而，白思君却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似的，只是径直举刀砍来——
不论是速度还是威势，都比之前强上数倍！竟然直逼顾雪滢面门。
“这就是本源灵装吗……”顾雪滢使尽浑身解数，以毫厘之差躲过那猩红的利器，但还是被削下了一缕青丝。
而那缕青丝，竟在空气当中被剧烈冲击产生的高温燃烧殆尽——连一丝烟尘都不曾留下！就在她的眼中凭空消失了！
这绝然不是普通的火焰……顾雪滢反应过来，燃烧一切与之忤逆的意志——这是真正的：道之火焰！
与自己擦身而过的四师妹身上，正缠绕着那股熊熊燃烧的道之火焰！而这些火焰盘踞、升腾，最终均汇聚于那本源灵装之上。
状若修罗。
神如罗刹。
她的道，始于念，终于恋，是执念，是贪恋。
那是疯狂且无可自拔的道！只为通往“那个人”的道！
古代大学士卢荀有录：世间本没有道，走的人多了，便成了道。
后又有大能传世芳言：大道，小道，能成其圣者，皆为道。
然而，人各有道。
成其诚者，蹈其道也。
白思君双目圆睁，毫不停留地提刀砍去，那般速度即便在这竹居的灵阵压制之下，依旧在空中留下道道残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中了顾雪滢的身体——
这天阳光和煦，无风无雨，但这竹居的上空，竟再一次升腾起惊人的血光，比之前的那道道剑光更为摄人！
顾雪滢还是没能想到，自己即便全力运作了追星赶月，依旧没能躲过这一刀，只得在那个瞬间完全放松全身，借此卸力。
她也就顺着那锋利的剑气直往后仰去，竟将那竹居的房梁生生撞断，连同那实心龙沉木打造的屋顶也被那凌厉的刀光剑气斩断掀翻。
那护院灵阵更是形同虚设，直接全盘瓦解！浮于半空的繁杂纹路如同碳中冰雪般化作丝丝白气，被那直冲云天的道之火焰裹挟着，眨眼间便湮灭了。
剑气飞出数里外，方才逐渐消散，正在院外灵阵当中绕圈的淦樊也被一块冒着烟的半焦龙沉木击中脑门，当场昏厥。
而顾雪滢被这道余波带上半空，借力遁入竹林，接连折断了十数丛竹竿后方才稳住身形，她虚弱地仰着头，青丝凌乱，一口逆血自嘴角飞溅。
因为卸去了关键部位的灵力保护，那碧绿的衣裳被竹枝划破，裸露的白皙皮肤也刮出道道伤痕。
但她此时无暇顾及这些。
因为，那个入魔之人，似乎就要对被自己拐骗下山的小师妹动手了。
竹林狂风大作，狂暴的灵力朝着白思君的方向涌去；顾雪滢摇了摇有些震荡的大脑，不顾形象地啐了一口血痰。
“今天的风儿甚是喧嚣……”
她皱起眉，收拾起体内断裂的灵脉，凝聚起残存的灵力，朝着那修罗所在之地迈去，一步千米——
不过眨眼间，她已然立在陆思思身前，再度替她挡下那滚烫的柴刀。
这一站，似乎就是一辈子。
这一挡，仿佛就是一片天。
陆思思的身体被那乱舞的杀气摧残，加之寒毒噬魂，仅仅是面对着白思君……她几乎就要昏死过去。
而那柄柴刀，是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抵挡的。
因为，她只是区区凡胎。
更因为，她于心有愧。
她似乎隐隐明白了些事情……好像在白思君即将被师姐诛杀的时候；又好像是在白思君神色黯然地望着自己的时候；但更多的是……
两人之间，那说不尽数不清的承诺与情谊……
对不起啊，我好像突然发现，我也爱你……
但是，似乎一切也都来不及了……
即便白思君的眼神中似乎也透露出一丝不忍；
即便大师姐拖着重伤挡在自己面前；
即便她已然醒悟……
那饱含恨意与怨念的柴刀重重落下，一时间天昏地暗，风起云涌。
那冲天而起的杀意令天地变色，白思君在与陆思思对上眼睛的那个瞬间猛然一震，意图收敛这股凶暴的杀意，却只发现那股意念脱离了她的意识，已然将她反噬……
一切似乎已经无法挽回……
那随之而起的狂暴灵压让陆思思吐血昏死；她身前的顾雪滢则是惊奇地发现，那预想中的重压并没有到来。
正在竭力收刀的白思君也讶然注意到……自己怎么也无法收回的那柄柴刀——此刻竟如同沙雕般凝固在空中！
她呆呆地抬起头，只见那柴刀的尖端，夹着两根纤长的手指……
（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