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参加工作一周的小王发现事情不太对劲。

刚刚泊入四号港区的那艘空艇，虽然识别码没有问题，艇身的编号也相当正规，但预约记录上查不到它的任何信息；在其停泊前，小王几次呼叫驾驶员，也均未得到任何回应。

小王试着链接Nova，输入空艇编号，结果显示这艘空艇来自第三区奈落城战区，由二阶指挥使王维娜负责调度。

难怪城市护罩未经操作便自动向空艇开放了，二阶指挥使的座驾确实有越过人工、向Nova申请紧急迫降的权限。

问题是，这里可是第一区啊！空海兽不会飞这么高，周围几千米的垂直空域平静得像是天堂，究竟是什么事会让一艘空艇迫降在第一区呢？

更诡异的是，出去接应的两名工作人员，在通过通讯装置向小王所在的指挥塔报出空艇编号后，也突然失去了联系。

就好像，那空艇是一只吃人的怪物，把包括驾驶员在内、所有见到它的人都一口吞掉了。

思前想后，小王决定亲自去四号港看一眼。

刚走出指挥塔，小王就看到一个披着大衣的白发老人也向着四号港走去。他赶紧快跑两步追上，喊道：

“爸！你怎么来了？今晚不是我值班吗？”

老人看了看小王，慈祥地摸了摸他的头，笑道：“你小子，第一次夜班就碰上血月。我不放心，来转转。”

“唉，你又把我当小鬼。”小王显得有些不乐意。

“哈哈哈，只要老子还活着，你就永远是个小鬼头。”

老人爽朗地大笑起来。他抬头看看天空，城市护罩呈现出朦朦胧胧的红色，那是过滤血月光辉之后的结果。虽然第一区改进型的城市护罩已经能够将血月光辉做完全无害化处理，但作为十年前那场浩劫的亲历者，老人心里还是不由升起了一丝丝寒意。

“刚才有艘空艇停进来了？”

他说话的时候任看着头顶，这让小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两秒才接话：“啊？嗯，下层废区来的，可能是有什么重要消息要汇报吧。”

老人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他背着双手，一边往前走，一边自言自语道：

“奇怪。血月之夜是幻魔力量最强的时候，废区一般不会选择在这时派遣空艇。再说，就算真的有重要的事，一般用通讯系统汇报就可以了。”

“这谁知道啊，我也正打算去瞅瞅呢。”小王挠头。

“四号港是吧。走。”

老人走得飞快，厚实的棉大衣都被风带起。小王只有小跑着才能勉强跟上。

远远的，两人就看到四号港停着的那艘空艇了。

乍一看，那空艇在外观上没有任何特别之处，标准的制式八座运输艇，外挂货仓被取掉了。

稍微走近点，就能发现艇身布满各种伤痕，几个舷窗的玻璃全部破碎，由不明黑色物质封堵着窗口；空艇中部有一块难看的大补丁，补丁边缘很不整齐，伸出树突状分支嵌入钢铁外壳，就像一个烂番茄被巨力拍到墙上一样。

“呵，看来经历了惨烈的战斗啊。”

小王吹了声口哨，感慨道。刚准备再走近点，他突然感觉自己被拉住了，回头一看，父亲正死死揪着自己工作服的下摆，慢慢摇了摇头。

空艇的阴影中走来一个人，黑发黑衣，以至于刚刚父子二人完全没有发现他。

远处的灯光照亮了他的侧脸。那是个还算年轻的男子，长相平凡，看起来还有些颓废。他慢慢朝父子二人的方向走来，右手还提着什么东西，脸上毫无表情波动。

老王冲儿子摆摆手：“走，走吧。回指挥塔。今晚你没来过这里。”

小王注意到，老王的手竟然在抖。他不禁关切地问：“咋了爸？这人你认识？”

“嗯，好久没见的一个熟人。没事了，我们单独聊聊，你回吧。”

“成。那我继续值班了，您老早点休息，别太操心。”

小王说着，正准备离开；转身的功夫，他的余光瞥到了什么——那是来访者手中那东西的反光。

金属的光泽，来自被拆卸下来的魔装义肢。几分钟前，它还在一个地勤工作人员的身上尽职地服役。

义肢的端口很粗糙，上面还带着少许组织和血液，一看就是被粗暴地拧下来或者扯断的。残余的能量回路还未完全熄灭，不时有散逸的魔法元素噗地从断端喷出来，形成一团小小的光雾。

按照训练形成的肌肉记忆，小王飞速拔枪、上弹、瞄准，向来访者怒吼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开着教会的空艇！”

第一区的下层工作人员，大都经历过专业的战斗训练，即使是小王这种未改造的普通人，也可以和C级的治安卫兵拼一拼。

更何况，刚刚过来的两个工作人员直接就是兼任保安，妥妥的B级以上实力，可是现场完全没有战斗的痕迹！

那个男人，竟能在无声无息中干掉这样两个人，甚至还卸下其中一人的义肢——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谁都没想到，老王突然像疯了一样，扑过来抱住小王的手，痛骂道：“你要干什么？把枪放下！让你滚就赶紧滚，少在这自以为是！”

怕伤到父亲，小王无奈松了手，晶石枪就这样被老王夺下，然后远远地扔了出去。

来访者在父子二人前几米站定，啪地把手里的义肢丢到地上，对小王说：“别紧张，今晚要处刑的人只有两个。只要你不挡我的道，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他转向老王，热情地打着招呼：“王叔，好久不见。还在干地勤吗？”

“哈，的确是好久了，我这把老骨头再一个月就退休喽。”老王苦笑着回答道。

“辛苦了。替我照顾‘银翼号‘这些年，你总是能让它保持最佳状态，空港少了你这样的优秀员工还真是可惜呢。”

“安渡因阁下的座驾，在您走后就被回收了。这么些年过去，它也该到报废的年纪了吧。”

“嗯。”

长久的沉默，两人都没再说什么。小王憋不住了，小声问父亲：“爸，他到底谁啊？干嘛这么客客气气的？他可是刚把我的同事给……”

老王一摆手打断了小王，小心地对安渡因说：“阁下，下层的日子，过不下去了吗？”

“还行。这次回来打算烧俩人，烧完就再下去，不久待。”

老王笑道：“以前您每次出去执行任务的时候都和我说‘烧俩人‘，这点还是一点都没变。像您这样善良的人，是怎么面不改色地说出这么恐怖的话的？”

“善良，只对朋友而言。可惜，现在全世界几乎都是我的敌人了。”

老王叹息着摇了摇头。安渡因接着说：“王叔，闲聊的话以后再说吧。借辆车，我去趟教堂。”

“给。”

老王极为痛快地把车钥匙扔了过去：“停车场，左数第三辆白色的‘迅驰‘，很不错的车，砸上了我的棺材本买的。”

“我尽量把你的棺材本完好地送回来。”安渡因笑着说，转身就要离去。

小王大惊，死死抓住父亲的肩膀：“爸！你在干什么？！这，这算是从犯吧！”

“嘶——好像是这么回事。”老王耸耸肩，冲着安渡因的背影喊道：“阁下！”

“怎么？”

老王指指自己，又指指儿子：“劳驾？”

安渡因点点头，伸手在空气中写了几画。

小王看呆了。没有魔晶石辅助，徒手施法，是天赋者！所有的天赋者都应该服从教会的管辖，至少会在Nova中留有档案；此人明目张胆地袭击国家工作人员，日后绝对是逃不掉的，难道这个人已经无所顾忌了吗？

直到与老王一起昏睡在地，小王也没有明白一个事实：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彻底疯狂的审判者；他，已经不是无所顾忌那么简单了。

数分钟后，寂静的空港响起晶石车引擎的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