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川临走前还撸了小猫仔仔一把，感受它大圆盘子脸上柔软的绒毛。

果然，无论小猫的脸怎么臭，绒毛总归是软乎乎的。

“听寒，你送顾川下楼吧。”

说罢，温听寒的母亲将她往前面轻轻一推。

“唔……好。”终于反应过来母亲意思的温听寒，低着头应道。

她紧张的目光颤抖，但身后母亲的视线温暖，而面前顾川的影子又是那样的让人安心。

“阿姨再见。”顾川礼貌道。

“下次来，阿姨再给你做一桌的好吃的。”温听寒的母亲笑着说道，弯起月牙似的眉眼。

说罢，她悄然地带上了门，留下楼道内的女儿和顾川独自相处。

“顾川……我们走吧。”

“嗯。”

二人朝着过道处的电梯内走去，趁着电梯上行的时间，顾川来到走廊上的窗台前，俯瞰地面上的风景、望着远处城市升起的霓虹。

第一次觉得，都市的霓虹，离自己这样近。

他在租住的房间里，得从窗台往外远眺，才得以越过一片废墟般的远郊筒子楼，望见城市中的高楼林立、斑斓霓虹。

温听寒悄然来到他的身旁，抬起手时撩起左耳旁垂落的一缕发丝。

她第一次感受到身为女生的自然。

但一想到顾川此刻的心中，依旧将自己当成男性来看待，而且还是女装的男性。

温听寒便有几分哭笑不得。

但是……还没有勇气去澄清这一点。

她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但也想如同母亲所说的那样，伸出手去，把握住自己的幸福。

总有一天，她会勇敢到奋不顾身。

没有谁永远可以被别人拯救，顾川拯救了曾经的温听寒。

但未来的她，温听寒要自己拯救。

和顾川待的每一分钟，都将使得这一时机的到来提前。

“顾川在想些什么？”

“我在想，我的家在哪里。”

顾川分辨着方位，视线远眺，想要与每个曾推窗远眺的自己遥遥相望。

但却以失败告终，他的方位感并不很好。

所以总是迷路。

温听寒闻言默然，似乎是从顾川的话语中听出了其他的意味。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为顾川而难过。

关于后者的家庭，她就算再怎么不问世事，也略有耳闻。

被父母抛弃这一点，成为顾川的笑柄与伤疤，时常被他人拿出来撕开、血淋淋。

只是鲜有人知晓的是，顾川离异的生父母暂且不谈，现在抛弃他的，实际上是养父母。

季歌薇的父母。

同样，几乎没有人知晓他与季歌薇的关系。

这也是为何清晨二者一同上学，才会引以为轰动的原因。

幸好电梯上到楼层打开，才结束了这一令温听寒很不是滋味的对话。

侧目去看顾川的表情，却见他还是那样的淡然，挎着单肩背包，手中不紧不松、力道正好地提着在塑料袋中的水世界中游动的小鱼。

在鱼的眼中，世界会是怎样的？

可在温听寒的眼中，顾川便仿佛一个独立的、令人着迷的世界。

下了楼，已是见不到夕阳的初暮。

顾川朝温听寒告别，目光柔软，明明没有阳光，后者的脸庞却发烫起来。

温听寒执意要送顾川到小区门口，推脱不了，顾川只好接受。

二人轻松地聊着学校里的事情，在学校中同时受到排挤，和他们能够自然轻松地聊着学校，并不矛盾。

学校又不仅仅是那点儿人际关系组成的。

事实上，自从顾川考入岚枫高中之后，光他本人，便贡献了整个学校近乎一半的八卦新闻。

从最先的林初柔开始，到最近才分手的安浅梦。

他甚至怀疑，如果让身穿女装的温听寒陪自己到学校里逛一圈。

明天学校的论坛、各种群中，便又将铺天盖地地流传着自己将某短发清秀少女骗到手心里的消息和胡编乱造的故事。

很快，两人来到了小区的门口，依依不舍的告别。

身姿笔挺的门卫似乎对于不久前还在自己的面前经过的二人颇有印象，尤其是顾川。

因此对他进去时带着男生，出来时便陪同着妹子这一点，不禁咋舌、目光一愣。

这也是温听寒第一次穿着女装行走在外面的天空下。

傍晚的空气清新、微弱的路灯灯光提前亮起，将人的影子牵长。

于是乎现实里做不到的事情，影子却代替主人做到了。

从顾川和温听寒的背后望去，分明可以看见肩膀挨着肩膀、手牵着手的影子，正迎向傍晚最后的一缕斜晖。

很快，连那抹斜晖也消失不见。

“明天见了，听寒……”顾川似有疑虑，语气缓慢。

“明天见……”温听寒感觉自己的眼眶有些发酸，她低下了头。

究竟是为何呢。

是为不能说的秘密。

不为人知的爱情。

还是说，自欺欺人的影。

转身离去，裙摆漾起的幅度，像是要将这些烦恼都甩得一干二净。

可从身后又忽地传来属于他的声音。

那样好听，干净如玉。

直坠入温听寒的心底。

“你很漂亮，听寒。”

“不知道这样算不算冒犯……总觉得对一个男生说这种话不太好。”

“可——那就是我的真实想法。”

“加油，做你自己。”

其实，顾川还想说很多。

说他能感受到的，她的忐忑，她下楼时的心不在焉，她躲开别人目光时的慌张。

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几乎不加犹豫的，那句“做你自己”便脱口而出。

这便是顾川心底的想法。

不要去在意别人的目光。

听寒，你很漂亮。

做你自己。

……

顾川走了。

留下蹲在地上哭泣的少女。

洁白的裙摆落在地上，随风摇曳，也邂逅过尘土。

门卫见了，暗自叹息，同时心中燃起一股愤懑之气，这个男女通吃的渣男！

下次再见到他，自己非得教训教训他不可！

路过的行人、出来跳广场舞的隔壁阿姨大妈也在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不过唯一的问题是，这小姑娘谁啊？怎么平常没见过啊……可奇了怪了，街里街坊的。

他们又如何能知晓。

温听寒的泪水，其实满是喜悦。

为那困扰了自己多年，如今却一朝被他解开的……“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