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大陆一分为四,天各一方,难以互通。
而零散的苍穹碎片落到地上,在各地形成一个又一个秘境,世人将之称为——
“天墟”。
……
这里是武洲大地北境境内新发现的一座天墟,目前各大城池的人马仍在天墟内探索中,因此名字尚未定下。
外界还是大白昼,但日月颠倒的天墟已是夜幕降临,深沉的暗空未有一颗星星,月光之下,仅有翩然飘落的冰冷白尘。
是雪。
细碎的雪花穿过稀疏的枝叶,落在树下少年的肩颈部,其中蕴藏的冰凉立即渗透进去,试图夺走他的体温。
“果然下雪天很棒啊,冰冰凉凉的,而且还能把景色点缀得很美。这位姐姐,你觉得呢?”
他朝篝火对面刚刚醒来的白发女子如此询问,那双灵动的大眼透露着少年特有的诚挚与热情,有种让人无法拒绝与他谈话的奇特魔力。
只是白发女子,或说灵溪城城主·洛冰夷并不苟同他的观点。
天墟内的雪蕴藏天地之气,自有气机至理,其冰冷度远远超过了星辰的一极,即便是能够御气护体的炼气士,在下雪天一不小心的话仍容易冻死。
洛冰夷没有开口,只是继续打量着对方。
这是一个充满自信的阳光少年,黑色的短发,黑白分明的眼睛,肌肤白皙,双颊大概是被冻出了淡淡的“腮红”,嘴角噙着温和的笑,令人忍不住与他亲近,只是打扮略显寒酸,身上仅有一件蓝色的女式长袍,除此之外再无衣物,饰品。
那件女式长袍与少年的体格全然不符,衣摆长至曳地,而且宽松得根本无法保暖。
——不久之前她还穿着那件长袍。
“……”
洛冰夷并不认识这名奇怪的少年。
年纪估摸是在十岁左右,修为却已登堂入室,达到食气一重境,属实天赋异禀。
一般来说,十岁才刚修炼启蒙,最少一年才能完成启蒙,成功入境,入境之后才是食气境,通常修到食气一重境的炼气士都是十二三岁。
这名少年已经甩开了同龄人一两年的修炼,比她当初还优秀些。
如此天骄,身为一城之主的她应该听说过才是,但实际上却没有半点印象。
洛冰夷想要坐起身来,刚一动弹,周身上下都传来剧痛,让她不得不重新倒了回去。
“这位姐姐,你还不能乱动哦,伤得有些重了,我手头上又没有什么好药,只能随便找些草药应付一下,想要痊愈的话得要养个两三天才行。”
少年握着树枝在篝火上烤肉,抬起头来对她笑了笑,然后低下头去继续烧烤。
相比烤肉少年,洛冰夷的装扮更加特别一些,从头到脚都缠上了绷带(布条?),绷带外只有一层单衣,遮掩不住她的傲人身段,而且衣襟半敞的模样着实相当诱-惑,一般的男人看了或许会把持不住。
年轻女城主那张苍白而美丽的脸蛋涌上一层薄薄的绯红,无力的双臂拢了拢衣襟,将那绷带都缠不住的饱满胸脯尽量收起。
虽然这里只有一名十岁左右的少年,但她性子矜持清冷,并不习惯如此“豪放”地展露肌肤与肢体。
洛冰夷定了定神,慢慢回忆起了昏迷之前的事情。
新的天墟在武洲北境的一角突然洞开,远的近的各大城池竞相涌入,欲寻得一飞冲天的机缘。
洛冰夷也为了寻找稀有的宝药治疗妹妹的病,带着两个亲卫,进来了这座雪花飞舞的冰冷天墟。
辗转多日,终于得到消息说,某座山谷中竟有一块药田,药田中生长着不少珍稀宝药,治疗她妹妹病症所需要的“冰魄花”也在其中。
唯一的问题在于,药田中盘踞着一头有角的大蟒,想要采药就得打败那头有角大蟒。
天墟是苍穹碎片,里面生长着原本只存在于九天之上的神材仙宝,是机缘之地,但同时,也隐藏着原本只存在于天上的危险与恐怖,亦是极凶之地。
而其中最为凶恶的,便是类似有角大蟒这种身怀特异血脉的异兽,人们将它们称为“苍穹遗种”。
苍穹遗种,亦即诞生于苍穹之上的生灵,与一般的凶兽不同,由于其天赋特质,战力常常难以评估,可以远超其本身的境界。
有角大蟒本身修成了内丹,光从境界上便媲美第三境“旋丹境”的炼气士,战力显然还要再高一截。
各大城主也只是旋丹境,像是洛冰夷这类较弱的仅有涌泉境,谁也没有信心能够单吃有角大蟒。
保险起见,众人便打算合作讨伐有角大蟒,成功之后再按照贡献平分药田中的宝药。
洛冰夷也参与了讨伐队伍,希望事成之后能够分得一朵冰魄花。
她虽是涌泉九重境,但她有一冰弓宝具,实际战力不会差旋丹境太多。
十数名旋丹境与众多涌泉境组成炼气士队伍进攻山谷,与那有角大蟒爆发了一场激烈的战斗,在付出足够多的牺牲后,终于打倒了有角大蟒。
正当他们以为终于可以入手宝药时,一头更为巨大、更加强大的有角大蟒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原来,山谷里不止一头有角大蟒,而是一公一母两条,他们全力围剿的有角大蟒是公蟒,这头更大更强的是母蟒,其修为恐怕已经达到旋丹境中的巅峰。
别说众人那时快要筋疲力竭,就算是满状态,也绝不会是有角母蟒的对手。
于是残存的人开始疯狂逃窜。
洛冰夷自然也是如此,但她没有想到,居然有人在背后偷袭她,将她一掌拍向狂乱的母蟒……
后来的记忆就很模糊了,只知道她被有角母蟒抽了一尾巴,仿佛整个身体都要爆碎开来,剧烈无比的疼痛使得她两眼一黑昏死过去。
不,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真的要死了,恐惧和绝望在心中无限放大,几乎吞噬了她的思考,她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她还放心不下病弱的妹妹,死都死不瞑目,所以、所以——
“……救我。”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这么“喊”了。
……
洛冰夷的心绪回到现实,看着篝火映照出的那张陌生而稚嫩的脸,问道:
“那个,小弟弟,是、是你救了我吗?”
“嗯,先前肚子饿了下去找吃的,结果发现姐姐你浑身是血倒在山谷里,我就把你抱回来了。因为情况紧急,没有时间再找好的药物,只能将就地用普通的草药帮你处理伤势了。我很少替人疗伤,所以做得有些不好。”
听到这里,洛冰夷忍不住又拢了拢松乱的衣襟,遮住那高起低伏的曲线。
想到身上的布条绷带是他亲手缠上去的,素美的脸蛋顿时有些发烫,表情也变得不太自在。
权宜之策……医者无忌……他还小呢……洛冰夷努力安慰自己,心态渐渐平复。
“谢谢,我还以为自己死定了,谢谢你救了我。”
“举手之劳而已。因为姐姐你说救你嘛,那便救了。”
少年无所谓地笑笑,但这随意的话语,却让洛冰夷内心一震。
她那不抱希望的呼喊,竟然真的有人回应了……
当时的情况如此危急,自己跑都来不及了,这孩子还能带她一个重伤垂死的累赘一起逃,哪里是什么举手之劳,分明是拼上了性命。
洛冰夷有些惭愧。她根本不记得少年就在当时的炼气士队伍中,而他却在生死关头不顾危险救了自己……如此大恩,之后得要好好想想怎么报答才行。
少年在说话的同时一边认真地烤着叉在树枝上的肉,那块切得方方正正的肉滋滋冒油,散发出了浓浓肉香。
洛冰夷不着痕迹地咽了一口唾沫,缠着绷带的玉手摸摸空空如也的肚子,似乎发出了咕咕两声。
“很快就能吃了,再等等哦。”
少年的声音十分轻柔,仿佛在哄孩子。
被点破的洛冰夷有些尴尬,双颊微微泛起红晕,暗道她应该快比他大十岁了,被这样一个孩子用心照顾着,感觉怪是怪,但,并不讨厌。
“好了。”
少年的话语拉回了洛冰夷的思绪,只见他拿着烤好的肉方块走了过来,先是把肉倒插在地上,接着伸出双手撑在她的腋下扶起了她的上半身。
腹腔传来阵阵刺痛,洛冰夷柳眉一皱,闷哼出声。
这是她受伤最重的部位,一记尾鞭直击,几乎把她拦腰拍断。
“没问题吗?要不就躺着吃好了。”
洛冰夷微抿着唇摇了摇头。
少年重新露出那个温和的笑容,拔-起树枝,将香喷喷的烤肉递到她的嘴边。
“姐姐你的手应该还不能灵活地使用,若不介意的话,就让我来喂你好了。”
“这……”洛冰夷面露犹豫之色,她还从来没被异性喂过,但试着活动了下五指,确实有些僵硬,只好点头:“那就麻烦你了,小弟弟。”
“不用客气,谁都有困难的时候。”
成熟得不像一般的十岁少年。
而且,他身上穿着她的长袍,证明在遇到她之前连衣服都没有。
或许是个因为穷苦而变得早熟的可怜孩子。
想到这里,洛冰夷心中的男女芥蒂消失大半,张开粉红的小嘴轻轻在肉方块上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