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站得太高，看不清楚脚下的挑战者吗？还是因为来人不值一提，即便是面对神明也不必卑躬屈膝？

或许，都不是吧。被寄予厚望的钢铁造物，在完成的一瞬间便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不被高傲的神明需要，也不为凡人所敬仰，仅仅是成为一尊被尘封在仓库内的破铜烂铁。

对这样的你来说……那位至高无上的神明到底又意味着什么呢？

◇

“你不会是在开玩笑吧？”温蒂抬头望着眼前的机械造物，忍不住咋舌道：“我们真的有办法能打倒它吗？”

“不是我们，是你。”叶歌纠正道，“要去觐见神明的人不是我。”

“哈？”温蒂有些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脸上再也看不见平日的悠然，“这种事情怎么想都不可能吧。以凡人之躯，怎么可能战胜这种怪物。如果必须要越过它才能见到光之神，那我还是直接弃权算了。”

魔女们最大的优点便在于这种近乎残酷的理性，做不到的事情绝对不会去浪费任何力气。哪怕温蒂心知，神明不可能设下一道无法通过的障碍，但心中仅存的理性不允许她去做这种近乎于自杀的事情。

只有不顾一切的疯子才敢于向神明或是神明的使徒举起刀刃，正常人早在看到这两者的时候便已经丧失掉所有勇气了。强者统治一切，弱者臣服强者，这本就是世间最为正确的真理，亦是唯一刻写在生物体内的秩序。

“如果以后你还想昂首挺胸地站在艾尔莉亚面前，便要先学会舍弃这些无用的畏惧之心。”叶歌抬起手来，深邃的漆黑逐渐形成新的领域，“告诉我吧，温蒂，你是要决心成为缺陷之人，还是继续当你的大魔女？”

“为什么我非要作出决定啊！”温蒂咬牙道。但不管她再怎么愤怒也生不出退却之心，脚掌如同被固定在了原地，内心的渴望如一点点蚕食掉她心中的恐惧。她如此清楚，自己并非是纯粹的魔女，潜藏在这幅躯壳内缺陷让她敢于去做任何事情。越是渴望，其躯壳便越要往终点靠近，直到失去一切。

她绝对不能在这里回头。在这如此接近神迹之地，再往前一步便能见到真正的神明。要是在这里回头了，那她又何必背叛此前的一切，不惜被除去姓名也要来到神之居所。

“因为，那些恶趣味的神明们最喜欢看到的便是凡人的挣扎与绝望啊。”叶歌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和巴尔这么合不来了，“你再往前走，或许还能找到活下去的办法。但只要回头，便一定没有退路。区别只在于，你是要屈从于自己的缺陷，还是本能。”

往前一步，便是缺陷。后退一步，便是本能。

无可厚非。

“你都这样说了，我还有得选吗？”温蒂恶狠狠地瞪了叶歌一眼，没好气地道。

“只要你不找艾尔莉亚打小报告，我还是很乐意给你些帮助的。”叶歌笑了笑，朝温蒂伸出手去。当风暴的魔女搭上手的一瞬，漆黑便一并扩散到她身上，形成一层如盔甲般的薄膜。

“这是什么？”温蒂皱了皱眉，没有理解。

“你可以理解成是一种加护，能够将所有光芒都隔绝在外，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屏蔽掉机械骑士的感知。”叶歌解释道。虽然他并非黑暗之神，身上的漆黑也和那些阴影没有任何关系，但效果却是差不多的。

“算了，我先试试看吧。你应该会保证我的安全吧？”下定决心后，温蒂便不再墨迹，反而是先一步朝机械骑士走去。根据她的观察，机械骑士在说出第一句话以后便没有再作多余的动作了，仅仅是半跪在原地，等候着挑战者上前来。

虽然钢铁造物的身躯几乎占满了整个过道，但是在它的身下依旧留着几道不小的缝隙。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自己确实不需要击败这尊庞然大物，只要能想办法绕过去就可以了。关键便在于，怎么才能够骗过机械骑士的感知，偷偷从那些缝隙里钻过去。

由于这里的空间是无序的，不能够使用传送魔法，再去掉几乎不可能对机械骑士造成伤害的风系魔法，温蒂能使用的其实就只剩下那么几个而已。她也不用多想，仅仅凭借本能便作出了决断。

当温蒂取出魔杖时，沉默的骑士忽然睁开双眸，周身的机械零件咔咔地活动起来，支撑着它向前踏出一步。仅仅是这样简单的动作，却让整个通道都为之摇晃，就连温蒂都不得不微微弯曲双膝，好让自己在原地站稳。

若非通道的高度限制了机械骑士，它的力量只会显得更加夸张。可即便如此，那堪比神明的伟力也绝非是区区魔女能够抵抗的。温蒂只能舍弃咏唱，用最短的音节与手势释放出自己的第一个魔法。

“醒来吧，我的仆从们。魔像·骑士！”

风暴盘旋着，构造出一具具颇具威势的魔像骑士。曾经给艾尔莉亚带来不小麻烦的它们在机械骑士面前显得如此的渺小，仿佛下一刻便会被机械骑士彻底碾碎。可它们依旧对着机械骑士发起了冲锋，一如无有归途的勇者。

“入侵者……排除。”机械的声音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一对硕大的机械手掌，猛然在过道中央扫过，像扫垃圾一样将所有的魔像骑士扫到一边。

温蒂的时间算的很准，她继续囤积着更多的骑士，让它们朝着缝隙的方向一波又一波地发起冲锋。而死板的机械骑士只能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将一切敢于上前的存在全部砸碎。借助这样看似毫无意义的行为，她才终于为自己争取到了一段能够完整咏唱的时间。

除去最擅长的风系魔法以外，温蒂还留着另一张从未示人的底牌。应该说，所有高阶魔女都会有这样的习惯，在主修一系魔法的同时，还会偷偷去研究另一系的魔法作为最后的底牌。

只见青色的魔女深吸口气，放平微微颤抖着的双手，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最后的咏唱当中。那锤炼过千百遍的技巧，如今一一展现在神明面前。

“倾听吾声，所有纷扰终归平静。”

“幽暗啊，最深邃的漆黑，剥夺一切光明。”

“协奏交织的光与暗，天平两端终于失衡，吾将砝码置于左端之暗。”

“原型·常暗！”

即刻，她双手握拳，忽然在身前交叉挥过，此间一切光明消失不见，就连声音都不再听见。就像是晚安前的宿舍熄了灯，谁也不能在魔法生效时打破这份死寂。

世间一切，皆为常暗。

当光芒恢复时，一切都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没有魔女，也没有另一位神明，只留下机械骑士孤零零地跪在原地。它默然地注视着这一切，最后熄灭了身上所有光源，重新回到那副破铜烂铁的姿态，仿佛从未被唤醒，只有那一地的残骸才能彰显出其强大。

可惜，这一幕注定没有人能够看见。

它的强大，仅仅书写在见证者的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