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是，两者都不是。
凡人们仅仅是，忘却了对神明本有的尊敬，失去了畏惧之心，仅此而已。当他们再一次见证这独属于神明的伟大权柄与奇迹时，一切妄自尊大都将被打回原形。彼时，一切敢于对神明持剑相向者，皆为勇者。
“上前来吧，来觐见我吧，我的勇者啊……”在无休止境的漆黑中，一道仿若呓语的声音忽然响起。
温蒂愣了愣，下意识停下脚步，朝身后望去。可她身后除了漆黑以外，便只能看到挂在天花上的几盏吊灯，一个人也看不到。她不敢确定自己是否产生了幻听，因为走在前面的叶歌一直没有停下脚步，似乎是没有听到这个声音。
“怎么了？”叶歌走出一段距离才发觉温蒂没有跟上来，不由得问道。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温蒂皱眉问道。
“什么声音？男的还是女的？”叶歌下意识问了一句。
“我不记得了。”温蒂试着去回忆，但记忆里除了那些话的内容以外竟然一点印象都没有留下，“应该是光之神的声音吧。祂让我继续往前走，前去觐见祂。”
“那就继续往前走吧。”叶歌也不在意，点了点头便继续往前走。随着愈发深入光之神殿，沉淀在记忆深处的那些过往也终于一点点被唤醒。他深知那位名为“巴尔”的伟大神祇有着怎么样的恶趣味，所以无论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都不必觉得惊讶。
“我们还要走多久？”温蒂跟上去，心中突然感到一阵不安。
自从走进这段漆黑的通道以后，他们至少已经走了有二十多分钟。即便光之神殿占地相当宽阔，却也不可能藏着这么长的一段通道。而且途中他们并未偏移过方向，是一路向前直走的，说明眼前的并非是障眼法，而是实打实的神迹。
在察觉到这点以后，饶是一向大胆的温蒂也不能继续保持镇定了。好在，走在前面的是叶歌，要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从前面出现，最先遭殃的那个也不会是她。
“不知道，或许再走一分钟，又或者永远都到不了尽头。”叶歌当然不知道温蒂心里在想什么，不过就算知道了或许也不会在意。对待友军，他的态度总是意外的友善。即便不能提供更多的帮助，但也不会置之不理。
被偏爱是艾尔莉亚的特权——除了那位白发的魔女以外，谁也不能让神明驻足。
“这算是巴尔大人的考验么？”温蒂若有所思地问道。
“伟大的光之神，一生都在寻找着一切能让祂感到欢愉的事物。一件接着一件，永远也不会感到倦怠。”叶歌很平静地说着，那声音中听不到敬畏，也听不到亲切，只是如机械般平稳，“祂创造出半天使一族，又以祂们的缺陷为交换，最终赐予了祂们无有缺陷的躯壳。无论男女，半天使一族都是巴尔最喜爱的子民，所以才留下了这座天上神国。”
“那祂的目的呢？”温蒂手指点着下巴，习惯性地思考着。她并不怀疑叶歌话语中的真实性，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如果按神明创造了眷族的理论来说，一切的手段都是为了维护神明自身的统治，但半天使的存在又违反了这一定律。
其余的眷族大都不具备太强的战斗能力，反而像是神明们为了达到某种目的才特意创造出来的，比如鸦人们潜入阴影的能力，以及矮人与生俱来的锻造天赋。但根据温蒂的猜测，半天使一族存在的意义并不是为了维护巴尔的统治——祂们是这种统治下的产物。
“如果待会儿我们能见到祂，你可以直接去问祂。”叶歌不在意地说道。
“神明也并不是无所不能的，是么？”温蒂看着叶歌，很认真地问道。
“你觉得呢？”叶歌微微侧头，看了温蒂一眼。
“如果神明们真的无所不能，也不必要创造出眷族，自然也不会被凡人们推翻了吧。”温蒂见叶歌不愿意回答，便自顾自地说道：“正因为神明们有着缺陷，所以才需要寻找到足以弥补缺陷的方式。祂们甚至畏惧着凡人掌握的力量，因此才要用这样的方式来迷惑世人，让他们陷入到自相残杀的境地。”
“神明们确实不是无所不能的。”叶歌先是肯定了这一观点，但很快又笑起来，仿佛是在嘲笑着魔女的自以为是，“但这并不是因为凡人的存在，而是因为祂们本就不完整。仔细看着吧，你眼前的一切神迹，都不过是神代遗留下来的残骸罢了。可即便是这样，凡人们也无法与之抗衡。”
话音刚落，那昏暗通道的尽头忽然出现一道亮光，仿佛是列车的灯光由远及近，逐渐占据了整片视野，将所有阴影摧毁得一干二净。谁也不能躲过光束的照耀，当他们看到光束的一瞬，那道光束便已经落到身上了。
叶歌不闪不躲，仅仅是沉默地站在原地，身下的漆黑却悄无声息地扩散开来，将两人站立的地方完全覆盖。只需要一个响指，这些潜藏在地面的漆黑便会形成完整的领域，把所有光束都挡在外面。但在那之前……他还需要搞清楚一件事。
“那是什么？”温蒂下意识抬起手，遮挡住刺向眼睛的光。
“那是神明的使徒……”叶歌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像奥哈尔那样的，真正的使徒。”
神明的使徒是唯一的，只能由神明来亲自赋予他们祝福。同时，他们也是神明的代言人，代替神明行走于世间，与教会自封的使徒有着本质上的区别。而巴尔的使徒便一直随着它的神明沉睡在神殿之中，直到神代复苏之际才终于苏醒过来。
“入侵者……”机械的声音在通道的尽头响起，一切光芒也逐渐消散，显露出其原本的模样，“禁止入内。”
那是一具纯粹由钢铁铸造而成的庞然大物，仿若一堵城墙般挡在通道的尽头，造型酷似身披重甲的伟大骑士。可即便是此世最为强大的骑士，身着最为坚硬的铠甲，散发出来的气势却也不及这具杀戮机器的十分之一。
在机械骑士的胸口中央镶嵌着一面巨大的镜子，之前的光束便是经由这面镜子反射而成。如今，它将一切光芒都收拢起来，只有在那些充斥着暴力美感的零件之间才能看到些许亮芒。毫无疑问，只要那些灯光全部亮起，它将再次进入到无可匹敌的杀戮境界。
“盔甲……说话了？”温蒂微微张嘴，却觉得喉咙间变得异常苦涩，沉重的压力让她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她从未见过如此荒谬的场景，一具盔甲竟然能自己动起来。
以她的眼力，自然不可能看错。那具盔甲是实心的，里面除了钢铁以外什么都没有。换句话说，它仅仅是以重量，便能撞垮掉世间所有的城墙，更别提是更加脆弱的凡人了。
“那不是盔甲，是机械造物。”叶歌轻叹道，“它是由大地之神提供材料，再由火之神亲自锻造成型。只要有它在，凡人们便永远不可能推翻神明的统治。”
“那为什么它在这里？”温蒂下意识问道。
“因为巴尔是唯一一个愿意赐予它祝福的神明，其他神明都不愿意选这样的机械造物作为使徒。”叶歌轻笑道，“伟大的光之神，从来都不相信任何的智慧生命。在寻求欢愉的同时，祂也是最能理解人性的神明。因此，祂只会让‘骑士’来为祂看守门扉。如果我们想去觐见巴尔，便必须先过了‘骑士’这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