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上了。该说的我都说了,接下来,就看他能不能下决心了。」
「他会同意的。」
「你这么有信心?」
「至少这一点我还是敢打包票的。如果要问我的信心来源于哪里,我的答案是来源于他那不要命的性格。」
「他真有那么爱那个小姑娘?」
「有的。不然我也不会让你知道他的存在。」
「总之谢谢你的帮助。但另一方面,你这样做真的好吗?」
「我是在为你们两个着想。如果你们不合作的话,都是死路一条。」
「……」
「行了,我这边有人进来了,先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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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口顶上凝聚的水珠有节奏地滴入下方的水洼,平均是两秒钟一滴。
我阻止不了水珠滴落,也阻止不了事态朝我无法预想的方向发展,它像是在地震中已经断开的电线杆,谁都改变不了它将会倒塌的事实。
我的手心在冒汗,但是我却放不开牵着千惠的手。
我最最不希望碰到的事情出现了。
「老师……」隧道里面,一个声音传了出来。
相泽站在洞口,昏暗的光线使得我只能大概看清她的轮廓。
「为什么您会在这里?」她向后退了一步,轮廓变得更加模糊了。
我突然意识到,相泽应该比我更紧张吧。毕竟,我可是在她溜出学校的时候把她抓个正着。可是这并不是我的本意,我甚至根本就不想去在意她做了些什么。
「这位……是谁?」她接着就发现了我身边的另一个存在。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我和相泽像两个互相发现了对方不为人知的另一面的好朋友。
「相泽,那个……」我组织着语言,希望能给相泽一个完整的答复。
「我知道你现在有无数个问题想问我,但请听我说,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如果你愿意听下去,我可以全部都告诉你。」
事已至此,唯一的出路只有互相包庇了。
.
……
……
五分钟后。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些……可是,老师为什么要让我知道?」相泽仿佛听到了不该听的故事,声音中有一丝慌乱。
「相泽,我希望与你做个交易。」
「我?可是——」
「对你没有坏处。你只需要答应,这件事便从此与你无关。」
「……」
「很简单,替我保密。对任何人都不能说。上原也好,你那些最亲密的朋友也好,都不可以。做为交换,我也不会向任何人提起这条隧道以及你擅自离校的事情。」
相泽咬着嘴唇。
「被学校知道擅自离校的话,处罚应该会很严重吧?」我又强调了一句。
她的眼睛眉毛顿时挤成一团,仿佛被学校开除的场景已经发生在眼前。
「不过你放心,只要你替我保密,我也替你保密。我不会给学校打小报告的。」
「怎么样?」
我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瞳孔里反射着慌乱与疑虑。她肯定以为我在威胁她吧?
「拜托了,算老师求你的。」我双手合十说道。
过了一会儿,相泽才长长地叹了口气,眼神也缓和了下来。
「老师……这下我终于明白了。」
「什么?」
「为什么您要辞职,为什么您下学期就要离开学校,为什么您要放弃这么难得的工作。」
「……是的。就如你所想象的那样。」
「还有为什么镜花屡次向您表白您都无动于衷,我都明白了。」她说着,突然笑了起来。
「心中有个不能说的秘密,一定很痛苦吧,老师?」
她是对的。在空当接龙里,红桃Q与梅花K之间并没有哪张牌能塞进去,想在其中找到平衡点如同水中捞月。
「隐瞒大家那么久,的确闷得慌。但是这段时光里和大家培养起来的感情都是真的。平时和你们在一起的生活也很快乐。」
「我了解了,老师。虽然这是我来到这个地方以来听到过的最震撼内心的新闻,但是既然你我达成了协议,我就必须保守秘密。」
听到相泽说完这段话之后,我如释重负地出了口气。相泽虽然平时八卦得很,但是是个守约的孩子,她不会食言的。
可是,仅凭她的能力,又能守护这个秘密多久呢?
纸终究包不住火,而且,火势已经蔓延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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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有人在敲门。
会是谁呢?我朝门口走去。
「我们回来了。」这是打开门听到的第一句话。
而且,他说的是「我们」。
门口站着一个高个子的男人,他扶着门框,眼睛里透露着明显的疲惫。
「老师!?」我慌忙拉住他的手,将他拖了进来,然后「咣当」关上门。
「还顺利吧?」不知道会得到怎样的答复,从他的表情上也揣摩不出什么信息,我只好这么问了。
「一半吧。」
「『一半』是什么意思?」
「答应她的,我都做到了;我自己要做的,没做成。但是我给自己打七十分。」他说着我完全听不懂的话。
见我像个木头一样愣着,他似乎发觉到自己没解释清楚,于是又说道:「我带千惠好好地玩了大半天,不过在结城家却没取得进展,仅仅是让结城夫妇了解了我的存在以及我在做什么。」
「所以,老师的意思是,爸爸妈妈已经知道你的来意,我是说,真正的来意了吗?」
「他们迟早都会发现的,与其藏着掖着,不如直接坦白的好。」
我叹了口气,「老师您已经做得很好了,爸爸妈妈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和爷爷对立的,不是吗?」
「这个道理我明白。所以,我觉得自己昨天的表现及格了。另外,今天发生的一些事有些出乎我意料。」
老师说着,视线落到墙壁上的一幅画,「千岁,你还记得上次来给理事长送我的雕像估价的小野吧?」
我点了点头,「记得呀。」
「关于那个人,千岁能向我说说他的故事吗?」
「咦?小野叔叔吗?」
虽然不知道老师突然提起这个人干嘛,但我还是尽可能把自己所知道的全告诉了他。
……
……
「就是这样。」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老师突然开口说道。
刚才他整个人像座雕塑一样一动不动的,要不是眼睛还在眨,恐怕真的会被当成雕塑。
「看样子他没骗我。」
「他?老师,难道说您见到小野叔叔了?」
「说来很巧,我们——我们今天早上碰上了。准确来说,是他等着我去的。」说着,老师直接一屁股坐在了门口的小板凳上。「千岁,他知道千惠的事情吗?」
「他……也许知道的吧,这在我们家……也不是什么秘密……」
「是吗……那他是什么态度呢?」
「这个……」我很伤脑筋,这种问题叫我怎么回答啊。「他好像没表过态吧,即使反对什么的,也不可能明说出来让别人听到的呀。」
「足够了。」老师站了起来,用他那好像永远充满着希望,相信问题再难也会有办法解决的微笑望着我,说:「谢谢你,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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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关掉台灯之后,却一直难以入睡。
很早之前我就意识到,形容老师这种行为最恰当的成语就是「飞蛾扑火」。
可是我总感觉,他应该没那么傻。他并不是要让自己被烧成灰烬,而是要让这团火引发一场剧烈的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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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占用了图书室唯一一台可以上网的电脑。用电子地图可以在一秒内就查到任何想去的地方。
在输入框中打出几个字并点击「搜索」之后,屏幕中的地图上立即出现了一个图钉的图案,我将鼠标移动到那个图钉上,然后双击。
没错,这个地方,是结城千惠的出生地,是她真正的故乡。我马上又搜索了一下这座城镇。
人口不多,只有十万左右。看上去并不能算是很发达很现代化的城市,而且旅游业是这里的一大产业。但究竟是什么景色或文化支撑着这所谓的「旅游业」呢?
我点开了更多的链接。
几个简单朴素的大字出现在网页顶端:「可以与神灵交流的小镇」。
和神灵交流?我半信半疑地往下翻页。
这篇介绍性文章中提到,「这个小镇自古以来就仿佛被灵气所环绕」「这里的居民基本上都是原住民,世世代代都长居于此,少有人搬迁外地」等等。我知道信仰这个东西,其本身的存在的价值就已经超过了其真实可信度的价值。神存不存在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够不够虔诚。
除开文章中吹得玄乎的神灵以外,最吸引我的是「一间拥有四百多年历史的神社」。
这座神社应该就是当初结城先生捡到千惠的地方吧?
结城先生十分笃定,结城千惠就是当地人。但是我没办法排除她的父母和结城先生一样是外来游客的可能。
如果说她真是那里出生的孩子,只要去走访调查,一定会有她亲生父母的消息,甚至她的亲生父母会主动现身说法。但是,千惠这边对那所谓「亲生父母」一点兴趣都没有。
「不管是故意抛弃孩子,还是大意遗忘了孩子,这样的人都没资格当父母。」她像一个旁观者那样评价道。
屏幕上的那座神社,仿佛一个深邃的黑洞把我的目光束缚,它像是在对我低语——
「快来吧,你肯定会来的。」
虽然从时间上来说,其实六个月只过了一半多而已,但是我已经能预想到结局是什么样子的了。
只要再见一次结城家人,不管是什么方式解决……
我关掉了浏览器,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刚准备关掉电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小野先生那边还等着我的答复呢。经过一晚上的深思熟虑,我决定冒一次险,相信他。
他的目的是找出结城家家主故意杀人的证据,我的目的是让结城千惠得到自由。而我要想实现这个目的,除开可能性极低的谈判和解,只剩下强硬冲突这一措施。只要老头本人失去作为家主的地位和统治力,他就再也没有能力监禁结城千惠。
由于我在这个故事当中完全没有任何能力,几乎和现实世界中的我一样,我只能依靠别的力量来与结城家家主斗争。这个力量,自然就是法律和社会舆论。
「小野先生,我们不仅要将他的罪名全部坐实,还要将其公之于众。只有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他犯下的错,千惠才能真正地恢复自由。」我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着。
「我不介意我们把事情闹大。我甚至要说的是,我们要闹得天翻地覆。」
且先不说有没有故意杀人,光是非法监禁这条罪名,就足够他剩下的日子都吃牢饭了。
「我同意与你合作,为了我们共同想要得到的结果和彼此的利益,仅此而已。」
点击,发送。
我很清楚,这封邮件的送出,也就代表着我已经再无与结城家谈判的机会,另一条可能存在的道路,已经彻底关闭。
把网页浏览的记录全部清除掉之后,我关掉了电脑。
刚走出图书室,便碰到了一个不常见的学生朝我迎面走来。
「哟,榛叶同学,上午好啊。」我向她打招呼。「是来看书的吗?」
榛叶邑那微笑着摇了摇头,「早上好,老师。我只是来借几本关于养花的书的。」
照顾那些花朵,在榛叶心里肯定是比学习重要千百倍的事情。虽然作为老师的我还是希望她能用点心在功课上,但是比起那些整天浑浑噩噩度日子的学生来说,有个爱好的她已经很不错了。
「这样啊。那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回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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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在青石板路上。朦朦胧胧的清晨,沉睡的露水不小心从叶片上跌落,像睡姿不好滚到床下的小孩一般。
看不见身在何处的布谷鸟在枝头哭诉,雾气缓缓地穿过竹林,指向一个我所不知道的地方。
我的眼前模糊了……
这是什么?文化祭吗?
我的周围突然变成了热闹的街市,熙熙攘攘的人群从我身边经过,道路两旁的摊位散发着烟火的气息。
「又是在搞什么鬼啊?」
「那个啦,爱发明的小天才,举办了一个展览会呢。」
我耳边传来如此的对话。每个词语我都能听懂,但是我完全不知道他们说的是谁,是什么。
我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向哪边走了……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被一个喊着「借过」的人撞了一下,我来不及反应,身体失去重心,眼看就要摔倒——
「嘿,小心点。」
旁边一个很优雅的女声传来,同时我也被一只手抓住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拼命道歉。
抬头一看,我的眼睛被固定住了。
那恐怕是我有生以来看到过的最美的女性。
长长的,一看就有用心打理的金发披在背后,像被正午阳光温暖着的瀑布;一双深沉的眼睛点缀着那透露着英气的脸。她快高出我一个头了,撑着一把绣着花的遮阳伞刚好为我挡住了太阳,我才能不被阳光刺痛眼睛仰视着她。
用贵族般的气质来形容她都是一种贬低。她那简简单单一个抬手的动作,散发的不止是端庄典雅,更有一种君临天下的傲气。
『好漂亮啊……我没在做梦吧?』
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看穿了我内心所想,她的嘴角轻轻一翘,朱唇微启:「对你来说,这是梦。」她在「是」字上加重了力道。
诶诶诶诶诶诶?她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的?会读心术的吗!?
不给我半秒惊讶的时间,她继续说道:「但是这个『梦』里的世界,都是真实存在的。只是你还看不到。」
「我……」
「这个梦已经纠缠你很久了吧。」她将那把大洋伞轻轻转了半圈,「你还要坚持认为它只是个简单的梦吗?」
「这个……」
「或许说不定,那个被剥夺自由的世界才是梦呢?」
「不,怎么会……」
她的眼神变得同情起来,「如果太辛苦了的话,就回来吧。」
说完,她便转身离去。
洋伞遮住了她的背影,她的背后只露出来一束金色的发尾,配合着她的步伐一摇一晃。
「请等一下,哎……」
我想要追上去的时候,却发现她已经消融在人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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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了个很长的梦,醒来过后马上就忘了。
这是最近才出现的状况:明明晚上睡得不晚,可是这一觉就要睡到接近中午。一般来说七八个小时就够的,可是我现在好像婴儿一样睡十多个小时。
「会不会是你太累了?」
宇辰躺在我的小床上说。
「拜托我一天到晚无聊到要死怎么可能会累的?」我只觉得他问些问题显得他像个弱智一样。
「开玩笑的啦,我的睡美人。」
「睡美人又是什么啊?你还在拿我开心!?」
「睡美人怎么了,让王子亲亲就会醒的。以后早上我来叫醒你好了。」
「不准来!不准说!羞死人了!」
其实不是什么很严重的问题,或许我真的是没有休息好吧。
「除了你说的容易犯困,身体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他问。
「好像没了。」
「什么叫好像啊……」
「那就是没有了啦!」
「呃,有没头晕之类的呢?或者是……」他说到一半就不再说下去,但我已经明白他要问什么了。
而且,他的手不规矩地贴在我的肚子上。
「——哪·有·那·么·快·啊!!!」
我抓住他的手指,往某个关节在正常情况下不能转到的方向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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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关于我做的那个奇怪的梦,我一直没有跟宇辰讲过。
最近梦到那个场景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了,好像做梦就是去那个世界扮演另一个「我」一样。
难道说,真的会有另一个世界,存在着另一个结城千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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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两三天,我再一次梦见了她,那位气质优雅的女性。
与上次繁华热闹的小镇街巷不同的是,这一次我们见面的地点在静谧的竹林。
她仿佛知晓我的一切,就连我没有跟包括宇辰和千岁在内的任何人说过的经历,她也了如指掌。
「你说我可以来这个世界,是真的吗?」我谨慎地问。
「当然是真的。只要你想,你随时都可以。」
我没有看她的脸,虽然我知道这样和别人讲话不礼貌,但是我对她莫名有一种敬畏感,使得我不太敢抬头直视她。
「但是,」她说,「这是属于你的梦,只有你一个人能够进入。」
「一个人?」我重复了一遍。我不是不懂这个词的含义,
而是希望她能够给我一个不是我所理解的含义的含义。
「是的,只有你自己。别的任何人都不可以,所以也包括他。」然而,她的解释切断了我的妄想。
不要。我拒绝。我不能逃避现实,丢下为了我那么努力的宇辰的。
我的拒绝仿佛在她意料之中,她交叉起双臂,这一次她没有打遮阳伞,而是拿着一只小折扇,支撑着下巴。「这个选择会伴随你的一生,无论何时你都可以做出选择。只要你接受,你马上就能脱离那个残酷的世界。」
「如果我不答应呢?我不答应就不会再做这个奇怪的梦,遇到你们这些奇怪的人了吧?」
她用扇子掩住嘴,但是我知道她在笑。
「现在还不是你做选择的时候。」她空灵的声音从扇子背后穿出,「等到该做选择的时候,我会让你选的。」
「怎么可以这样——」
我刚要争辩,只见她将折扇「啪」地合拢,说:「到时间了,回去吧。」
「——」
像在穿越连通两个世界的隧道一般,我在黑暗中踽踽独行,很久很久……
眼前出现了光亮,那就是隧道的出口。
我奋力向光亮奔跑,直到逃出隧道,从床上醒来。
「嘀嘀嘀——」床边特意设置在正午十二点的闹钟正响得欢快。
没错,分秒不差,刚好十二个小时。
.
现在我可以好好去思考一个假设:如果说只有我能去那个世界,那么我到底是选择能和他在一起,但背负着沉重的压力的这个世界,还是那个自由自在,但没有他的世界呢?
现在的我同时体验着两个世界的生活,平均下来一天各占一半。谁能相信半年前的我只睡十二个小时的一半呢?
我思来想去,为什么自己突然变得嗜睡,但是我内心上始终逃避着那个可能。
直白点说吧,我觉得自己可能怀孕了。虽然当初我是抱有这样的觉悟和他做的,但事后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让我提心吊胆。
即使事实果真如此,我也做好了准备。但是现在我没有办法检测,我也不懂。
从老家回来之后已经过去一周了。除了早上起不来之外我没有任何异常。
我没有跟千岁说过这件事情,我不敢。我知道是自己太草率了,那么早就把自己的初夜交给一个才认识不到半年的男人。但是,也许是我太笨太天真了吧,我实在看不出来,他对我的所有的好,为我做过的每一件事情当中有什么利益企图,我只知道他是爱我的,我也爱他。如果上天祝福我们的话,我要让他成为我生命中唯一的另一半。
多么奢侈的愿望啊。
———————————————————
「这是当时接手这起案件的小组。组长姓中原,两年前已经退休了。」
小野把文件以扫描件的格式发到了我的手机上。
为了避免被人查觉,我不能经常往图书室跑,占着那台电脑一整天,这也是我买了一部能发邮件的手机的原因。
「之前我也说了,警方将这起事故鉴定为驾驶员操作失误,负全责。这个结果被所有人,包括年少时什么都不懂的我接受了。」
「那你又是如何开始怀疑这起事故的呢?」
我盯着只有麻将牌大小的屏幕,等待着对方的答复。
「当时一个社会上有名的大家族的成员出了这么严重的交通事故,对汽车厂商也造成了不小的负面影响。」他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从头梳理起这起事件。
「他们对外一再强调,车子本身是不可能出现问题的。」
「那就是说责任全在开车的人,而不是车,厂商是这个意思吧。」
「想要避免自己的产品销量受损失所以这么做,也不是不可理喻的。但是事故现场并不是什么连续的急弯或是陡坡,只是一个半径很大的弯道而已。我不认为驾龄十多年的父亲会操作失误。那天他没喝酒,他也不会蠢到酒驾。」
「车子坠崖前是一段很长的直路,即便是刚学车的新手也可以顺顺利利开过。我怎么也不相信父亲会撞到护栏上。」
「而且,那家伙明明就坐在我父亲旁边,你知道吗,他在车子坠崖之前就跳车了!」
「他后来有交代过事情发生的经过吗?」
「当时他说,他和我父亲一起外出,车在公路上开得很快,行驶到事发地点的时候,我父亲想要减速,结果制动踏板失灵了。」
我看完小野发送来的这段话之后,不知道是不是先入为主的心理作用,也开始感觉到这起事故不是警察们所定论的那么简单。
过了一分钟,小野又发来下文。
「车子眼看就要撞向护栏,他反应迅速地打开了车门,抱住头部跳了出去。摔到地上使得他几乎昏迷过去,等他回过神来时,车子已经撞开护栏掉下了悬崖。」
「然后,等到他爬向路边时,车子已经着火了。他颤抖地坐起来,过了很久,才去最近的城镇报了警。」
我摇了摇头。
「那么也就是说,其实还真是车子的问题啊。」
「到底是不是,他也没有说清楚。后来他又改口说,『制动失灵』只是他自己的推测而已。」
「这不是前后矛盾吗?」
「对。后来调查这起事故的细节我们就没有权利知晓了。」
「然后便得到了这个并不能说服你的结果。」我回复道。
「当时的我什么都不懂,但是多亏了这位中原警官。他两年前退休之后,不知道通过什么关系网私下找到了我,跟我说什么一直以来非常对不起。」
「我问他为什么这么说,他说,当年我父亲身亡的案件,了结得非常草率。他带领的那个专案小组得到上级『不要再深入调查下去了』的命令,于是只能以那样的结果,结束了案子。上级的命令他不敢违抗,但是这么做令他感到十分愧疚。」
「也就是从那时,你开始怀疑了吗?」
「对。中原警官说他感到遗憾,但是他也只是一个普通的警察,没有权限知道其中的内幕,也没有资格问为什么。」
「虽然中原警官没有明说出来,但是我已经明白了。我父亲的死,没有那么简单。」
「既然我已经回到了结城家,那么我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我要好好调查他,让真相大白于世。」
「我的父亲可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不知道是不是小野那边情绪有些激动,他在这之后便再也没有发信息过来。
虽然看不到那边的他脸上是怎样的表情,但是从字里行间,我能感受到他内心燃烧着熊熊烈火。
一页页翻看着那些整理好的文件,我突然意识到,也许小野比我更渴望复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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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开展了所谓的「工作」之后,我便几乎断绝了与学校内除千惠以外任何人的联系,每天只是系统性地与小野讨论,上网查找资料。为了避免碰到太多人,我每天只让女仆来送餐和清扫房间。
不能随时离开学校这一点很大程度上限制了我的行动,要等到我完全辞去教师的工作,搬出凰华学院之后才能完全地投入到「寻找证据」的工作中。
不过在那之前,我在学校还有最后一件,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情要做。
我要先让阪水离开这里,否则,即使我带走了千惠,他也会很快发现千惠不见了,并报告给结城家的。而那个在同一时间莫名其妙辞职不干并消失的我,将会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
这是一个精心布下的陷阱,隐秘到连陷阱的诱饵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被用来吸引猎物了。
若要说动机的来源,大概是一个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在悲惨世界一般的苦海中平淡无奇的一个故事吧。
这是一把钥匙,用来打开捆绑住千惠的锁链;这也是一柄尖刀,用来让八乙女梓乃以牙还牙。同时,这也是结束某个女孩心中挥之不去的噩梦的终章。
我素来信奉冤有头债有主,善恶有报福祸相依,可是那个故事里的恶人却依然逍遥法外。虽然我惩罚不了那个故事中的恶人,但是我可以让故事的受害者,或者说接下来将在毫不知情的状态下扮演「诱饵」的主演,亲眼观赏一场恶人遭报,大快人心的真人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