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蕴长啊,我不是什么圣人,从来都不是。”

尽管被杨达枢抱在怀中的薛蕴长根本看不见这位自己名义上的父亲的表情,但他还是能从杨达枢的身上感受到一种微妙的变化。

如果说在这句话被说出口之前,杨达枢都还维持着自己奸诈商人的形象的话,那么在说出这一句话之后,杨达枢的语气之中就流露出了一种只属于一名真正的父亲的柔情。

“我不会去关心那些与我无关的人的死活,我也不会在做事的时候考虑其他人的性命安危。但如果是你们,我不会介意花掉我的每一分钱来保护你们。”

宽大,但又因为过于肥胖的身躯而显得有些肉乎乎的手掌正轻轻地拍着薛蕴长的后背,就像是在安慰自己受惊了的孩子一样,杨达枢一边说出了自己的心中所想,一边用最为简朴的方式关爱着这位自己名义上的长子。

“只要我有钱,我就可以保证你们不会吃到任何不安全的食物,不会喝到不干净的水,不用担心有谁会威胁到你们的生命安全,也不用担心你们平时所使用的每一件物品会因为质量问题而对你们的健康造成危害。”

薛蕴长明白,杨达枢的这番话中不含半分虚假,他和杨双叶,还有其他的同伴们所使用的每一件物品都因为其昂贵的价值而得到了安全方面的绝对保障,虽然杨达枢一直都对他们说这是他们欠他的钱,等他们这些孩子长大了之后必须得自己挣钱还给他,但这位父亲始终都只是嘴上说说而已,最终并没有把这些钱列入他们所必须偿还的账单里。

“也许你跟别人说起这个的时候,别人会反驳你些什么类似于‘物质幸福并不能给孩子带来真正的幸福‘这样屁话,但要是没有钱的话,连在物质层面上保护自己的孩子都做不到的父亲,又有什么资格指责我不能给你们带来真正的幸福。”

对于每一位父亲来说,保护自己的孩子都是烙印于本能之中的行为,所以在各种对于父爱的赞扬之中,总是会提到一位父亲为自己的家庭付出了多少。

可与此同时,一提到父爱的缺失,人们的第一印象又总是会变成忙于工作的父亲忽略了对于家人的陪伴,就好像通过勤奋工作为自己的家庭成员提供生活当中的物质基础其实是什么不对的事情一样。

但就如杨达枢所说,一位一分钱都没有,根本就保证不了自己的家人在物质层面上的需求的父亲,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一位至少是做到了这件事情的父亲呢?

“就像是我刚才说的那件事情一样,只要我有钱,等你们长大之后就永远都不用担心会开上那种安全质量不达标的劣质车,就算真的遇到了车祸,我也可以为你们请来最好的医生,用最昂贵的药物对你们进行治疗。所以,只要我有钱,我就可以保护你们,只要我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我就可以让你们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安全的孩子。”

宽大的手掌停止了抚摸,杨达枢轻轻地推着薛蕴长的肩膀,将他从自己的怀中推离,不过他并没有在完成这一切之后就放开薛蕴长的身体,而是继续用自己的手按在他的双肩上,用实际行动告诉了他,自己的话还没有说完。

“记住,蕴长啊,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谁的生命是与另一个人完全平等的。我爱着你们,所以我会用我所有的财产去保护你们,而我所拥有的财富越多,你们的价值也就越高。但如果是那些我不认识的家伙们,我就不会愿意为他们多出哪怕一分钱去保护他们,只要我能挣到更多的钱,那么我就不会去担心那些人的生死。”

这是这个世界上最为自私的爱。

这位父亲只想保护自己的家人们,哪怕只是为了排除一丁点的威胁,让自己的孩子们平时生活的环境变得更为安全,即使前后之间的变化几乎无法用任何足以量化的标准来进行分辨,他也会毫不在意地践踏他人的生命。

那么,杨达枢做错了吗?

薛蕴长不知道。

他不知道该如何看待自己这位名义上的父亲的做法。

也许他的行为残忍狠毒,手段无比奸诈,但是他的目的本身却没有任何能被指责的地方。

“所以……我希望你能理解,蕴长啊……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谁是平等的,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价码。那些叫嚷着要求众生平等的人,除了个别几个真正的圣人之外,其他的都只不过是因为自己的价码太过卑微,所以才想要更加‘平等‘一点而已。要是真的让那些人拥有了财富,提高了他们的价码,那他们也会竭尽所能地攫取每一份财富,去保护自己,还有自己的家人们,让他们变得一点都不’平等‘。等你长大以后,你一定也会遇到许多不得不在自己与他人之间做出选择的时刻吧,我希望你能在那个时候想起我今天对你说的这些话。如果是为了保护自己所珍爱的人,那么自然是无论多少的代价都是值得付出的。但如果对方只不过是一些与你无关的家伙,或者是一些只见过几次面的陌生人,那么就把他们的性命摆上天平吧,如果他们的性命根本就不值得你付出相应的代价去拯救,那么就放弃他们吧。财富也好,精力也好,你所拥有的一切都应该留那些对于你自己来说更加重要的东西。”

“……”

是的,就如杨达枢所想的那样,薛蕴长终究是遇到了这样的时刻。

并且他也如自己的养父所希望的那样,在这一危急时刻,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曾对自己说过的这番话。

“还有,蕴长哥,根据双叶姐的说法,那些正在劫船的家伙们好像就是上周抢劫了玉龙集团的珠宝商城,一口气抢走了总价十二亿的珠宝的劫匪。”

几分钟之前,当漆凯骏还在通过【客观存在】的能力跟薛蕴长解释有关在他醒来之前【鸿鸣号】上所发生的那些事情的时候,其中一个平行世界的漆凯骏在提到杨双叶后来修好了卫星信号塔的同时,还提了一嘴杨双叶从那些暴徒们的记忆中所提取出来的一部分信息,其中就包括了这些暴徒的真实身份,还有他们的来历。

“……”

十二亿。

对于一所普通小学的老师来说,这大概是她穷尽一生也无法积攒出来的庞大金额吧。

即使薛蕴长真的将她丢在这里不管,让胡墨兰与那个现在已经不在她腹中的胎儿死在这里,让他不得不在这次事件结束之后因为失职而被处罚,承担上一笔庞大的抚恤金,即使将这一切都加在一起,金额也不可能超过十二亿。

而且他非常肯定,那位无比“自私”的父亲一定会愿意为自己出这笔钱的,甚至还有可能会因为自己在这里做出的选择而鼓励他,褒奖他,并且还会告诉他,他在这里的所作所为都是正确的。

因为只要他现在继续追击古恒南,即使他并不知道那些被劫走的珠宝现在具体在哪里,但这些劫匪们也不可能会把珠宝丢在【鸿鸣号】上,而在其他的劫匪们都已经被击倒了的现在,只要他能阻止这最后一名劫匪的逃离,就必然可以追回那些被抢走的珠宝。

并且薛蕴长非常有自信,在古恒南已经无法再用人质来威胁自己了的现在,他完全有能力在古恒南通过潜艇逃离之前将他给拦下来。

但如果他这么做的话,都不用说这个还有十几秒钟就将消逝的小生命了,甚至就连他(她?)的母亲都很有可能会死在这里。

可是……

如果他想要救下这对母子(母女?),薛蕴长就不得不再次触犯那个来自自己体内的禁忌。

即使他可以完成这一切,他也必然不可能再继续追击古恒南了。

“……”

如果只是几十万的话,薛蕴长还可以用赔款说不定会更贵的理由来说服自己,不假思索地在这里停下脚步,救下这两条生命,但如果是整整十二亿,这种多到有些超乎想象的数字……

毫无疑问,如果用金钱来衡量的话,这位母亲和她的孩子即使加在一起也不可能拥有此等价值。

但……

“……”

恍惚之间,薛蕴长回忆起了自己曾经还生活在孤儿院里的日子。

这并不是指那些残存于废墟之中的悲伤回忆,而是在那场灾难到来之前,他和大家一起生活在孤儿院中的时候所经历过的事情。

他还记得其中的一位老师,正是她从外面将自己捡回了孤儿院里,并且在照料着当时骨瘦如柴,已经好几天都没有吃上饭了的自己的同时,给自己起了【薛蕴长】这个名字。

他永远都将记得这位给予了自己名字,有如自己母亲一样的存在。

所以,当他在一周之前的那天晚上,从王源灵口中得知了那位老师的死讯之后,他才会因为悲伤而在那天的夜里彻夜难眠。

“……”

“……”

“……”

正因为自己体会过这种痛苦,所以,他不想再让任何人体验这种感觉了。

至少,他无法放任一名母亲在自己的眼前失去自己的孩子,也无法放任一个孩子在自己面前失去他的母亲。

“抱歉…大叔……”

薛蕴长终究还是无法理解自己“父亲”的想法。

他当然知道杨达枢之所以会对他说那番话的原因,他也非常认同杨达枢告诉他的那些事情。

人生来就不是平等的。

但就算如此,他也无法像那位自己名义上的父亲一样,仅仅只用金钱的价值去衡量自己身边的一切。

“……”

肤质变得洁白而又细腻,身躯呈现出一种轻盈而又柔软的姿态。

伴随着自己的胸前变得再次高耸,几秒钟之后,薛蕴长重新变化为了薛云兰,并且分别向两侧伸出了自己的双手,一边握住了地面上的那团肉块,一边又扶起瘫倒在地的胡墨兰的身体。

之后,薛云兰的双手便“融入”了这对母子(母女?)的身躯之中,开始对他们的肉体进行操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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