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了,我哪里都找不到啊……”

不远处的艾布特喃喃自语着,然后转身对我投来疑惑的眼神。

“别看着我,我已经很久没来到这里了,这个房屋都装修过一遍了,我怎么可能会知道。”

我没好气地抱胸答道。

没错,在履行了佐仓小姐的请求之后,我们就此进入了我之前和父亲的旧居。

艾布特一改之前的平静,开始变得有些慌乱。

此刻的他正在为了找到所谓的“催化剂”而发愁。

“我说,要不然你也帮忙找找吧?”

“……行吧。”

经过短暂的思考后,我果然还是拒绝不了这个男人的请求,无论一路上给我的感受,还是这段时间给我的照顾,我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真的有两把刷子。

“没有专业的实验室,也没有看到一个实验设备,会不会还有密室之类的?”

“密室吗……其实之前小时候我有一点印象来着。”

艾布特听见我的自言自语,连忙凑到我的跟前:“什么?”

我往后退了几步,清了清嗓子:“咳咳,在我的母亲去世之前,我的父亲常常和我玩夏日捉迷藏的游戏,父亲一直躲在地下车库里,所以我每次都能找到。”

“你的意思是……地下车库有可能就是你父亲的密室了?”

“不过这个房屋现在焕然一新,我也不确定当年的那个地下车库现在究竟还在不在。”

“我们去看看吧!”

“诶、好,别拉我。”

艾布特的手掌此刻像是充满了力量一样,我根本无法挣脱开。

之所以艾布特变成这个状态的原因,会不会是刚刚Eins发来的一则通讯有关?

我不禁回首瞥了瞥Eins,这个家伙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说话了,感觉像是变了一个人,整个身上散发着一种……呃,怎么说呢,成熟的气场?

“地下车库在哪?”

“跟我来,以前是在这个楼梯这边的,有一个隐藏起来的开关……”

我摸索着楼梯背面书架上的书,在我的记忆中,这本书是《昆虫记》来着……我小时候还被上面封面的虫子吓到过。

很快,那本书出现在我的视野中,上面骇人可怖的虫子现在已经褪了颜色,已经不能再看清晰了。

“……然后把这本书往里面推!”

咔哒——

《昆虫记》向书架那一个方向推动2-3厘米之后,似乎碰到了一个按钮之类的装置,然后楼梯正面的地板开始徐徐下降。

“果然还有密室,不过这样一来也就说明了……”

我从楼梯后面走出,将艾布特的话语收入耳中。

“他肯定还在这个房屋里吧,连密室都不曾更改。”

我咬了咬下嘴唇,眼下这个通向深渊般的路途,终点可能就是我的父亲了。

“准备好了么?”

“你不必问我吧,只要你下去找催化剂就好了,我也没有一定要下去的理由吧?”

“你听你自己的语气,明明就是一副想下去一探究竟的样子。”

被艾布特无情戳破后,我羞赧的心无处隐藏,只好硬着头皮走下了楼梯。

楼梯内光线越来越黑,我小时候曾经无数次劝说父亲在这里安装几个灯,每次他都佯装答应,之后就将其抛之脑后。

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向我凝视。

艾布特只是跟在我的身后,并没有与我搭话,一时间四周只是回荡着我们两个人的脚步声。

时间的流逝变得格外漫长,正在当我暗叹楼梯如此之长的时候,我突然嗅到一股恶心的腐烂气味。

我回首与艾布特对视一眼,连忙加快了下楼的脚步,因为我们两个都很清楚这个气味儿的由来——尸体。

几秒之后,我推开位于楼梯尽头的大门,更加浓烈的尸臭味向我扑来。

我捂着鼻子,向前方看去——

在幽蓝的灯光下,一个年长的男人倒在轮椅上,一路延伸的血迹早已干涸,死前的他似乎万分不甘,从房间的另一头拼命滑动着轮椅向我这个方向而来。

触目惊心的血迹便是被轮胎一路携带着,伴随着强烈的求生欲望,像是突破电影的投影屏向我冲锋而来。

而那副倒下的身躯,让我感到分外的熟悉。

不是吧——

我连忙跑过去,扶起他的脸。

涣散的瞳孔还有那莫名的微笑……

是他!是他!

这就是我的父亲,佩柏尺。

从那天就再也没见过面,德丽莎和姬子都跟我说过你已经死了,为什么你还活着,为什么失去了一只手臂和双腿,为什么还躲在这里?

他的微笑是那么的满足,让我的唯一的悲痛与怜悯也消失殆尽。

我站起身来,将他的轮椅推到一边。

“卡莎,你没事吧?”

“我没事,快来找你的催化剂吧。”

我自顾自地向前走。

在这之前,我甚至还没有准备好和他见面所说的台词,而现在,连台词也不用我去准备了。

反正在我的印象中,他已经在那年的崩坏中死去了,就算当时没有尸体,他当时的确在我的心中已经被抹去了存在。

现在的我只喜欢主上大人,唯有主上大人能给与我那样的宠爱与态度!

只是我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姬子和德丽莎要对我隐瞒这件事……

穿过了一堆被砸得稀烂的玻璃容器,我和艾布特、Eins来到了最里面的一个房间。

我毫不迟疑地打开门,眼前堆满了各种的实验资料与他记载好的实验数据。

这些年,他就是躲在这里做实验么?

我捡起一张上面画有萤火虫身体剖面图的纸,打量了正反面之后,我突然觉得有些奇怪。

“这是什么啊……为什么都是萤火虫的研究数据?”

我心里的不安开始慢慢发酵,这里给我一种非常古怪的感觉,像是要推翻我至今为止的人生态度一般。

“的确,这里都是关于萤火虫的实验数据。”

艾布特将地上一团糟的实验数据整理在一起,开始仔细地研读起来。

“萤火虫……萤火虫有什么好研究的。”

“可是你父亲之前应该是昆虫学家吧。”

“你怎么知道?”

“……”

当我质问艾布特时,他却不再回复我了,仿佛被那些实验数据吸走了灵魂。

他说的没错,我的父亲的确之前是一名昆虫学家,有一次发生崩坏时与身为女武神的母亲相结识。

只不过,在母亲去世之后,他就不再研究那些昆虫了,只是每天不断的酗酒,沉浸在癫狂而自我的世界,然后——

以各种方式虐待我。

虽然后来才得知,那样的行为是不对的,但是对于当时的我,那样畸形的对待已经是我唯一能拥有的宠爱了。

所以直到现在,我也无法舍弃。

或许,从小时候开始,我就已经不是一个正常人了吧。即便经过了这么多年,隐藏自己的天性,以各种行为去博取大家的欢心,但我的心灵还是渴望那样的“抚慰”。

我真是不正常极了。

或许这才是我一眼看上主上大人的原因。

“……原来是这样。”

艾布特似乎已经读完了这些实验数据,看向我的眼神变得复杂了许多。

“怎么?”

“这间实验室,是你的父亲耗费数年心血来向你赎罪的。”

“什……么?”

艾布特将一张特别的纸递给了我,我将纸拿到眼前的那一刻才发现我的手已经开始颤抖了。

“关于萤火虫稳定性存在的研究:

我的研究已经接近了尾声,萤火虫尾部的萤火已经能够以稳定的形式存在了,这一片如同海洋般的场景,卡莎她一定会喜欢的吧……真是美好的幻想,佩柏尺。她要是能原谅你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吧,可怜的你甚至只能想起她喜欢萤火虫这一样东西而已。”

毫无疑问,这就是父亲的笔迹。

在被父亲虐待的那些年,我已经没有表达对事物喜爱的权力了,也难怪他只能想起我对萤火虫的偏爱吧。

这样说来,那些玻璃容器里面原来就是萤火虫吧,那么多的容器摆在一起,若是真的都是不死不灭的萤火虫,该有多么美丽。

“……那么,你的催化剂找到了吗?”

“就是那封信后面的实验数据和公式。”

“怎么会?”

艾布特语气凝重地说道:“萤火虫的光源是不稳定的,你的父亲让其可以一直稳定的持续存在下去,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能够让能量稳定的持续下去。恐怕是这组公式被那些人得知了,然后来到这里获取了实验数据吧。”

“也就是说,我的父亲也是……”

艾布特只是轻轻颔首。

“……啧,走吧,我们回温斯特。”

“不,在这之前,我还有一件要做的事情。”

坚定了决心的我,却突然被他这么打断,我不禁有些恼怒的回他一眼,可是他却捧出了他的口琴。

“你要做什么?”

已经很久没有说话的Eins此刻却发出异样冷淡的女声:“我们能为你父亲做到事情,也就是重现他这么多年的努力了。”

口琴悠扬的旋律传入我的脑海,周围的一切场景都渐渐远去,洁白的光芒包裹着我的视野,这样不刺眼而温和的光芒里开始缓缓出现了影像。

房间的幽蓝灯光不再是混乱不堪而是整齐地点亮着,那些浩如海洋的萤火在数以千计的玻璃容器中闪烁着。

温暖而坚实的力量充满了我的四肢五骸,那些无数与父亲共度的夏日和萤火再度填满我的回忆。

“爸爸……”

泪水不知怎么的夺眶而出,我似乎在模糊的世界里觅见了他的身影。

他转过身来,与母亲站在一起。

齐齐地对我露出微笑:

“卡莎,你要把故事完整地讲述下去。悲痛与苦难能成为你的养分,这世间于你而言也不该有所谓命运。”

我狼狈地奔跑着,徒劳无功地摸索着。

我的故事,真的还有讲述的必要么?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切换电脑版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