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在陆维耶的面前重重地关上了。

“你应该更早些起,沃夜西同学。”老人说道。

“作为一名教员,您该比我更早到达学院才对。”沃夜西回应。

“上午没课。”陆维耶微笑。

沃夜西正要给门上锁,才发现锁在昨天已经被陆维耶给撬了。

这一大早,少年的心情便不是很舒畅。

他将包挎在肩上,嘴里叼着青豆饼,然后一声不吭地朝着东一区的方向走去。

“我去见位老朋友。小子,你可别迟到啊。”

到了路口,陆维耶冷不丁地冒出这样一句话,沃夜西还未来得及反应,此人便没了踪影。

什么老朋友?沃夜西莫名其妙。

现在可以确定,这老头是个怪人。

为什么?因为你不会相信这个人居然就在我的屋外待了一晚上,而今天依旧精神抖擞地出现在我的门外。

这要是大半夜的,起来方便的时候看到窗外有个黑漆漆的人不得吓出毛病来?

但无论沃夜西如何吐槽,他都不得不去面对一件事情——这个叫做陆维耶的老人,这个鲜血军团的叛逃者,是联系着当年悬桥堡事件的关键线索。

昨夜,沃夜西躺在那张折了脚的床板上,望着天花板思考了大半夜。

在冷静下来之后,沃夜西意识到,陆维耶的出现,这件事情本身对于他来说是利大于弊的。

事实上,他应该感到惊喜才对。

毕竟,为了追溯过往的真相,沃夜西曾经一度陷入死胡同而不知方向。

现在,陆维耶出现了,偏偏也是在调查当年的种种,并且已经搜集到了许多有用情报。

拉斯奇·兹扎,第三王旗大队的掌旗官……就是他,杀害了我的家人,杀害了那么多无辜的居民。

如果不是他,沃夜西和父亲也不必躲进地下密室,也就不会打开封印着灭世神的魔盒。

一切都会不同,但可以肯定的是,那种可能性所造就的人生,会远远好过现在。

只有变强才行。沃夜西握紧了拳头,一定要让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血债血偿。

然而,当激动过后,沃夜西立刻意识到了这整件事情之中存在的一处异样,并且无论如何都说不通——

这个陆维耶凭什么相信我?他就不怕,我把他给卖了?

他二人之间还根本谈不上信任。

那么只要此人有些脑子,他就不会对一个初次见面的人说自己是个在逃的通缉犯,然后把自己的命交到别人的手上去。

是疏忽了?并不像……还是说,有别的什么原因呢……

沃夜西全神贯注地思考着这些,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偏离了通向学院的道路。等到回过神来,他才发现自己似乎是走岔了。

“啧,忘记带地图了。”沃夜西觉得一阵头疼。

这条街道的两侧,都是一些小型的商铺,其中不少还处于闭店状态。

地上随处可见丢弃的酒瓶和烟卷。

这一路上,沃夜西已经看到不下十只野猫野狗了。这些流浪动物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大摇大摆地过街,丝毫不惧怕人类。

唔,这里的街道比东三区要宽阔很多,但是说繁华程度吧,又远远不及东一区……

沃夜西猜测,这里应该是东二区的某个街区。

今天肯定是要迟到了,违纪履历上又要多添一笔了。

沃夜西就这么沿着街道一直走,不一会儿,竟是看到一座学院。

如果不是门口侧边的石柱上雕刻的那几个大字——“米丹学院”,他绝不会相信,仅仅一栋约莫五层高的楼房竟然能被称作是学院。

是的,站在门口,能够看见学院内只有这么一栋孤零零的楼宇。

与伯加大学院相比,这个米丹学院就像是个小作坊。

沃夜西又看了看刻有文字的石柱。

“喂,看什么看?你是谁啊?”

一个很不友好的声音响起。沃夜西转过身,发现那里正站着三名男生。

第一眼看过去,沃夜西立刻想起了前不久,在一层发生冲突的时候碰见的一位女生——坎莉。

因为他们的发型就好像是复制的一样,无一例外全都是四仰八叉,而且五颜六色。

三人都身穿黑色的制服上衣与长裤。衣服敞开,袖管撸起,看上去大有一股子痞气。

“路过而已。”沃夜西敏锐地嗅到了麻烦的味道,于是说着便要离开。

“等等!”一名男生忽然掏出一根铁棍,拦住了他。

“忽悠谁呢?我看你在学院门口鬼鬼祟祟的,待了总有好几分钟了吧?”男生盯着沃夜西,说道,“你,是不是汪查瑞派来的斥候?”

什么?斥,斥候?

沃夜西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这斥候难道不是只有在战场上才会出现的功能型单位吗?还有,汪查瑞是谁?

虽然有一大堆问题,但沃夜西忍住没有问,因为他知道如果问了,那事情更加没完没了。

“我是个旅人,初来伯加,迷路了而已。烦请各位告诉我,炎零大街怎么走?”他问道。

“啧,先提问的好像是我吧?”男生挥了挥手中的铁棍,迫使沃夜西后退了两步。

“我也回答你了啊。”

“呵!你以为我会信?”

你特么不信还问什么问?沃夜西心想。

“得了,这事不复杂,你先跟我们走一趟。让老大瞧一瞧,再做决定。”男生说罢,另外两人便走上前来,大有要挟之势。

“你们有权力这么做么?”沃夜西问道。

“呵呵,这个问题能承包我一年的笑点!”一名男生忍不住发笑。

另一人拍了拍手中的铁棍,说道:“米丹学院一条街,打听打听谁是爹。懂?”

“啧,你们城里人讲话怎么都这么怪。”沃夜西叹道。

为首的男生面露不屑之色,“你是没听说过,东二区的爱葬帮吗?”

说着,他还抹了抹那五颜六色的头发:“我,人称鸡冠头,老大的左膀右臂!”

爱葬帮……鸡冠头……靠,这名字听着就病得不轻。沃夜西心里直翻白眼。

“没听说过,我觉得爱葬这名字不好,不如叫葬爱其实更顺口一些。”沃夜西诚恳地说道。

三名男生愣了一下。

“唔,其实我们也这么觉得。可谁知道呢,这事是老大说了算。”

说罢,三人又恢复了凶恶的模样:“小子,这片区域,是爱葬的地盘,你在这儿鬼鬼祟祟的,不找你找谁?”

啧,怎么今天这么倒霉,什么牛鬼蛇神都能碰见……

沃夜西的耐心也不是无限的,虽然他可以为了避免麻烦而选择息事宁人的态度,但是当他认为有必要的时候,手段也不会含糊。

“好吧,我摊牌了,我就是那个斥候。”沃夜西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们一眼。

三人顿时脸色一沉。

“哈哈,你终于装不下去了!”鸡冠头好像很高兴的样子,“在睿智的我的逼问下,你藏不过三秒!”

他们立刻手持铁棍逼了上来。

“嗯,但是你们也挨不过三秒。”沃夜西说道。

“嘭!”

“啊——!”

“嘭!”

“喔——!”

“嘭!”

“呃——!”

沃夜西飞速出了三脚,这三人在跌出去的同时发出了不同的惨叫。

“妈的,居然敢动手!”

“区区斥候还挺能啊!”

“你小子完了!”

三人好不容易从地上坐起来,恶狠狠地叫骂着。

沃夜西快步走到鸡冠头的面前,拿起掉落在一旁的铁棍便凿了下去。

“呀,救——”

“砰!”

铁棍擦着他那长长的刘海落下,没入了他面前的砖石地面,凿出了一个足有一指深度的小洞。

望着这根立在面前的铁棍,这名男生的脸给吓得发绿。

其余二人也都呆在原地,片刻之后都缓缓地向后退开。

沃夜西拍了拍手,转身便走。

但他很快便停住了脚步。

不知何时,街道的对侧已经站满了人,全都穿着黑色的制服,而且他们的发型都……总之是一片五彩斑斓,可谓奇景。

“呵呵呵,我说过的吧,这里是爱葬的地盘!”鸡冠头咬牙切齿地说道,“在你敢跟我们的人动手的那一刻,你就已经,完了!”

沃夜西注意到,他的手中,握着一张传讯符。

原来是喊人了,这动作还挺快。

沃夜西望着朝自己逼来的人群,这人数可能不下二十。而且他们呈半包围之势,想要离开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如果继续动手的话……就怕事情会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

“喂,一群笨蛋,都聚在这做什么呢?”

忽然间,一个清脆的声音从米丹学院的门口传来。

沃夜西转身一瞧,发现一位少女正斜靠在刻着学院名的石柱边。

齐颌短发,发色乌黑……沃夜西第一眼便关注到,这少女的发型是正常的,而这让她在一众五颜六色当中显得如此独特。

相比之下,还是她的穿着更有特点。

这件纯黑色的长袖上衣对这少女来说似乎太大了,松松垮垮的;宽大的领口歪在一边,几乎都能看到半边白皙的肩膀了。

不过,沃夜西的目光没有在她的上衣停留许久。

这,这是……裤子?等等,我和社会脱节了吗?真的有妹子会穿这种款式的裤子?

这长度,比弥可雅的那身制式裙还要短一些;而如果裙子是这种长度,那么你可能只需要稍稍弯下腰就能……

不寻常的超短裤之下,那修长而白净的双腿,很难不让人在意。

少女的左手插在上衣兜里,右手拿着一只袋子,袋子口露出半截面包。

“啊呜。”

然后, 她咬了一口面包。

所有人,爱葬帮众人以及沃夜西,就这么一声不吭地看着她吃面包。

“小子,你往哪儿瞟呢?这眼睛不想要了吗?”鸡冠头恶狠狠地威胁道。

沃夜西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递给了他:“擦擦鼻血。”

“谢了。”他接了过去。

这时,少女迈着潇洒的步子走到了沃夜西的跟前。

两人对视许久。

沃夜西发现,她的容貌似乎少了几分娇秀;深邃的眼睛,雕刻般的鼻翼与薄唇,看上去反而有一丝帅气。

“你就是这个什么爱葬帮的老大吧?”沃夜西率先开口问道。

“嗯哼。”少女撅起嘴,吹了吹额前的刘海,“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沃夜西皱眉。

“话说,你,是不是迷路了啊?”她忽然问道。

沃夜西有些奇怪,她怎么知道?但事实如此,何况自己也不想耽搁太多时间。

“是,我不是这城里人,走岔了。然后便遇上了这位鸡冠头先生和一群友善的兄弟们,可以的话,大家都不要浪费时间。”沃夜西说道。

“啧啧啧。”少女笑了笑,“笨蛋,初来乍到,就敢一个人在东二区乱逛?”

说完,她忽然伸出左手,轻巧地抓住了沃夜西的右手。

哈?沃夜西一愣。在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就被这少女给拉着往街道的另一侧走去。

爱葬帮众人让开一条路,而鸡冠头还打算说些什么,却被她一个眼神给憋了回去。

穿过街口,沃夜西毫不犹豫地甩开了少女的手。

“先声明,我拒绝没有理由地与陌生人肢体接触。”他说道。

“噢,是吗?”少女又咬了一口面包,露出一个戏谑的笑容:“其实是长这么大还没跟女孩子牵过手,慌了吧。”

沃夜西冷笑着反问:“我看上去很慌吗?”

少女指了指自己的脸颊:“你,是一害羞就会脸红的类型噢。”

什么!沃夜西一惊,下意识地便要抬手去试一试自己的脸是不是发烫。

但他还是忍住了,因为这么做反而会打乱自己的阵脚。

虽说,的确,单身十八年的他哪怕是和妹子挨得近些都会感到紧张,何况是手握手……但他向来善于隐藏心绪,面上不会有丝毫表现。

沃夜西感叹这城里人的套路之深,没想到一向谨慎的自己差点就成了露出破绽的那一方。

前方,少女在街边拦下了一辆出租马车。

“笨蛋,在那里磨蹭个什么,还想违纪啊?”

她嘴里叼着面包,双手抓着车厢侧边的栏杆,轻巧地跃了上去。

乌黑的短发在耳边飘动,这一刻,有一股说不出的灵动感。

“什么违纪?”沃夜西问道,但他很快意识到了不对劲。

“等等!你这,要去哪儿?”

“别问废话好吗?”少女从车厢里探出脑袋,白了他一眼。

“……当然是,伯加大学院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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