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酒量不是很好，不过却不知道他酒品到底怎么样。

二十几年人生里他好像还从来没跟别人一起喝过酒，只有偶尔觉得心情不是很好时会稍微自己喝一点——就像这个世界上没人能直接看到自己的脸一样，酒醒的人往往会精神恍惚，这样自然就忘掉了喝醉之后的所有记忆。

姜苔记得每次喝醉之后他都会昏昏沉沉睡去，可又不是很能确定。

所以他不敢喝太多。

稍微意思意思之后就老老实实跟来劝酒的同事说他喝不了了，再喝就醉了……按理来说酒桌上的老油子们就喜欢欺负这样的笨小子，所以应该继续给他灌酒才对。

可不知为何，他说了他喝不了酒之后，就再没人过来劝他了。

大家都默契地略过了他，继续把酒言欢。

姜苔不蠢，所以他隐隐约约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了，可却又懒得思考，只是安安静静坐在包厢角落里，面前搁着只盛满热水的玻璃杯，然后在氤氲升腾的水汽里放空大脑，眼神迷离地发呆。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公司这次聚会逐渐来到尾声了，桌上的美食都差不多只剩下一片狼藉，新同事与老同事们都酒足饭饱，交流感情之类的目的也完成了。

该散会了。

留下照片作为团建纪念后，大家从哪儿来的就都该回哪儿去了。

姜苔跟认识的几个同志打过招呼，又跟自家老板交换眼神权当告别，然后就一个人离开了酒店，去公交站等车。

时间已经很晚了，公交地铁几乎都要停止运行，但还好终究是剩下了几班车。

车上只有司机和姜苔，偌大的车厢便显得空荡荡的，安静又冷清。

姜苔坐在中间靠窗的位置，茫然地看头顶公交车扶手晃来晃去，而窗外路灯的灯光在倒退闪回，有时候照在他身上脸上，是橘黄色的，温暖的质感。

他觉得自己晕晕乎乎的，认为大概是酒劲上来了，可想想不应该。

他拢共也没喝几杯酒，度数又不是很高，就算酒量差也不应该差到这种程度吧……

姜苔觉得他没喝醉。

他只是不知为何就突然想到之前自家老板对他说的话。

苏同说谈恋爱是很甜的，很幸福的……他又说如果真的好奇谈恋爱是什么感觉那为什么不去尝试一下呢……他还建议姜苔去找在他身上留下那根长发的女孩试试。

姜苔想着想着就突然傻笑起来。

他觉得苏同说得很有道理，可能想要知道谈恋爱到底是什么感觉的最好解决方案就是亲身尝试一下。

可……

可那根头发，是奶糖留在他身上的。

所以自家老板是建议他去跟奶糖谈恋爱吗？

听起来……好像也挺合理耶……

奶糖是他养的猫，她的所有权属于他，虽然他并不打算借此要求奶糖做什么，可无论如何他们的关系都已经确定下来了。

主人与宠物。

仅此而已。

但后来猫猫变成了猫娘，宠物变成了美少女……姜苔不知道他们俩的关系到底是变了还是没变。

大概是变了。

知道自家奶糖很聪明甚至可以变成人形之后，他在家里就拘谨了很多，可能是在意她的想法，也有可能是单纯不好意思。

但总之，他们俩之间的关系已经绝非是简简单单的主人与宠物。

姜苔嘴笨，对感情的认识不够清楚不够深刻，所以说不出这段关系的本质属性。

但可以确定的一点是，他其实挺尊重奶糖的。

大概是家风熏陶或者父母言传身教影响，总之程序员小朋友一直坚信让女孩子掉眼泪的男人都是渣男，欺骗女孩子感情的男人都不应该被饶恕，还有无论如何绝对不能欺负女孩子。

所以他那天会古板乃至笨拙地把床让给林栀，自己选择打地铺。

所以他绝对不会对毫无防备的女孩做出任何逾越之举。

就算那些行为似乎并不违反任何法律法规——毕竟法律法规是用来维护人类的，而林栀如今已经不能再算是人。

可姜苔不觉得法无禁止即可为。

他有自己的一套善恶评定标准，而在这套标准里，他仍然把林栀当做人来看待。

所以他不会强迫林栀去做任何她不想做的事。

包括要求她跟他谈恋爱。

更何况……

姜苔叹了口气，然后微微垂下眼睑。

他……其实真的不太明白，什么是喜欢，什么样的感觉才算是喜欢一个人。

……

公交到站了。

在位子上坐久了有些困倦睁不开眼的姜苔下车，转地铁。

地铁上人还很多，但还好，也不至于多到没有位置坐的程度。

姜苔找了个位置坐下，闭目养神，一直等到耳边终于响起到站广播才昏昏沉沉起身，走出地铁门，然后出站。

地铁站离小区不远。

春天的深夜依旧带着冬季的微寒，迎面扑来的夜风渐渐吹散男孩的困意。

他穿得不厚，甚至可以说有点薄——大概林栀给他准备衣服的时候只考虑风度没考虑温度，所以冷风一吹姜苔就差不多要变成瑟瑟发抖的鹌鹑。

这时候街上基本已经没有行人了。

上班族早就下班了，如今都纷纷回到出租屋或者家里，学生们该放学的也都放学，这时候要不已经睡着了要不就在熬夜。

天冷，周围又没什么繁华的商业街，小区里的居民楼甚至都已经要全部熄灯，抬头一看，就只剩下几盏隐约灯火还在亮着。

姜苔觉得他快凉透了，然后刷卡进小区。

小区里也是死寂的，楼道里空荡荡的没一点动静，让人总感觉是不是串台到了什么恐怖片片场，一闭眼走廊那头就会冒出几个面目狰狞的怪物。

程序员小朋友本能地加快了脚步。

进电梯，在幽闭的狭小电梯仓里等待楼层数升上去，然后在电梯门敞开后迅速出来，从兜里掏出钥匙，走到自家门前开门。

姜苔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如此急切地想回到家。

总之防盗门打开，熟悉的明亮灯光落下，屋里床上躺着的小猫咪高贵冷艳地转过头瞥他一眼，随口向他打招呼：

“回来啦？”

他突然觉得自己安心下来，然后不由自主傻乎乎地挠挠头：

“嗯。”

“我回来了。”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