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就先走了?”在公园内,林枫帮着艾米停稳单车,随后从两手搭在大腿之前的金发女子挥手笑道。

“嗯,路上小心呐。”艾米轻轻颔首,那抹甜甜的微笑搭配上其娇好的容颜,让置身于星夜下的女生显得无比动人。“拜拜~”

“拜拜~”向艾米挥手告别,结束了一下午行程的林枫转身离去。艾米一直目送着黑衣的渐行渐远,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尽头。失了目光的引导,艾米心中的牵挂当即化成怦怦的响声。在这寂寥的公园中,成为了唯一的怦然心跳是那样引人注目。

“林枫……”艾米将承载着记忆相框的手袋抱在胸前,把头埋得低低的,脸上挂着会心而含羞的真挚笑容……

在把艾米送回家以后,林枫只身一人走上灯火通明的街道。一身黑衣的少年双手插袋,静静地漫步在川流不息的人潮之中。他把头埋得很低,倒映在眼中的世界只有那由一块块间隔铺垫的道路。从那微微抿紧,直至形变一线的双唇来看,少年似乎在苦恼些什么,但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能够做到未卜先知,不曾对他人推心置腹的少年,自然不会奢望别人理解。

兜过热闹非凡的街道,淌过马路上隐隐蓄起一小潭污水的水洼,双手插袋的少年终是在一道闪烁着红光的斑马线前停下了脚步。林枫稍稍抬起头,环顾着四周那置身于暖色光晕中的车水马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以此逼退了眼角处隐隐约约的泪光。

“至少,我还是有挺多朋友的嘛。”似乎只有在“四下无人”的处境中,林枫才会将压抑在心头的情绪稍加释放。所以,他苦笑着摇了摇头,用只有自己才能够听到的声音,将那每一次陪着艾米涉足墓园就会在心间升腾的感伤徐徐道出。“有他们在,就够了。”

真的够了么。

问题的答案,哪怕是林枫自己也无从得知。从小就被“懂事”两个字束缚着的少年,一路成长至今,身边唯一拥有的,就只有姐姐和朋友。像是艾米曾一遍又一遍以欢天喜地的口吻所诉说的父母辈,甚至于再上一辈的亲情,就是林枫从小到大,除了仍是懵懂无知的初生之年外,就从来都没有感受过的东西。

独立自主的枷锁将林枫锁死,直到现在,林枫仍在那层层套叠的枷锁后独自徘徊。自林枫懂事以来,曾亲眼见过父母的次数简直说得上是屈指可数。以前,他们会打电话回来;等到智能电话普及之后,视讯通话便成了常态;等到林枫昂首阔步地进入中学之后,他的父母甚至索性连每周例行的交流时间都一并省了下来。有的时候,一整个月都不会打一次电话或视频回来。

初中时期的林枫曾几度在夜阑人静的时候走上阳台,眺望那紫云盎然的夜空,看着那云层之上的隐约闪光,放空的思绪还偶尔会猜猜父母什么时候会回来给自己一个惊喜;而等到他上了高中以后,这样的习惯纵使得到了保留,但其中所蕴含的情绪,却已然不复往昔。

满怀的期待在时光的冲洗下彻底落空,终归幻化成无奈的扼腕叹息。那是属于躺卧在时代洪流中,无法独力支撑的少年的无可奈何。

但是,对于自认已然接受事实的林枫来说,哪怕是现在,如果有那个选择的机会的话,少年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与他的父母见上一面,哪怕只是简简单单的,只是短暂的面对面交流,他也会非常满足。

“哒——哒——哒——”红灯转换为绿灯,发出清脆的声响,将林枫自忘我的沉思中拉了回来。林枫蓦然昂起头来,正准备大步向前的时候,一声自背后响起的柔声呼唤却是让他及时拉回了迈出的脚步。

“林枫~”此刻正呼唤林枫的是一位将肌肤保养得特别好的女性,自然卷棕色刘海缀在额前,梳成马尾状的长发则顺着左肩脖绕到身前位置。笑起来与艾米有六分相像的女子隔着老远就已经冲着林枫挥起手来了。

“阿姨…你是??”还不太适应黑框眼镜的度数的林枫眯起眼,将来人好生打量几番后,这才怔怔叫道。

“啊?”被这突然正经的称谓吓了一大跳的女子很是尴尬地扯了扯自己的嘴角,用轻轻的咳嗽声掩去转瞬即逝的不满,继续保持徐步向前的同时又笑呵呵地说道:“你这孩子还真会说笑呀~哈哈哈哈~”

“啊…原来是艾米妈妈啊!你好你好!”直到女子可算是进入了不再朦胧的视线范围,林枫这才幡然醒悟,连忙挠了挠头,带着歉意地赔笑道:“换了副眼镜,眼神不太好,抱歉呐。”

“哦哦,是哦,你不说我还真没留意到呢。”可算是来到近前的艾米妈妈用单手摩梭着自己的下巴,在林枫面前做了好一番浅微的挤眉弄眼后,这才说道:“林枫,原来你要带眼镜呀。是近视么?是什么时候的事啊?”

“很久以前啦。”林枫含笑柔声道:“只不过以前爱面子,都是戴隐形眼镜的,只是最近听说隐形眼镜带多了对眼睛不太好,这就换了副实体的戴戴而已。”

“唔…原来是这样呀。”女子若有所思般点了点头。然后……

找不到话题的两人就迎来了一阵不算长也不算短的沉寂,刚好绿灯又转为了红灯,这一时半会儿,应该算是在路上“偶遇”的两人还真不知道该对彼此说些什么。

“额…那个,艾米已经回去了。”耐不住那磨人的寂寥冰冷在心头窜来又窜去,抱着试探态度的林枫索性先开口说道。

“嗯,我知道。”艾米妈妈仅凭下意识就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嗯?林枫对于这几乎是脱口而出的答案仅是略显不解地歪了歪脖子,本来也没想着继续深究的少年,却是被艾米妈妈那接踵而至的窘迫反应给逼着回到了这个话题之上。

“啊…我是说…嗯嗯…艾米已经跟我打过电话了…所以…额…所以我才知道的…绝对不是因为我一路跟着你们哈…不是不是。”

还真是一家人呐。

林枫在心底哈哈笑道。

“嗯嗯,我相信你。”林枫郑重其事地颔首道。

“呼…”艾米妈妈单手拍着胸口,如释重负般长舒一口气,似乎还以为自己的借口真是“天衣无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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