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林枫俯身下来,将一张纸巾递给了艾米。“脸要是哭花了,就不好看了呀。我猜你爷爷应该也不喜欢看你哭吧?”
迎着倾斜的骄阳,林枫脸上所流露出的微笑纵使质朴,却又在此时显得格外深入人心。
记忆中,这是林枫第几次用朴素的言论,温柔的语调来安慰自己呢?艾米数不清了。不过,关于林枫,有一点是艾米无论如何都很难去反驳的。那就是自从爷爷去世之后,林枫就好像取代了前者在艾米生命中的地位一样,不论是心田抑或是生活皆是如此。
人生路上的接力跑,艾米的爷爷面带慈祥地跑完了前半程,并将那柄接力棒完完整整地交到了林枫的手里。
所以,是他一手牵引着自己走出那座固步自封的泥潭;是他让自己得以摆脱阴霾的限制;也是他在自己泪如雨下的好几个瞬间,都形影不离地陪在自己的身边。
对于那个始终被护在伞下的艾米来说,她早在不知不觉间,就已然将自己内心之中对于爷爷的依赖尽数过渡到林枫身上了,只是她自己还没有勇气像小时候对待爷爷那样,把这股压抑的情感大大方方地说给林枫听。
纤小的情感种子由陪伴的时光作为滋润的养分,并在小小的人儿心中生根发芽,长得挺拔俊俏,又能发光发热,直至绿茵遮天的那一刻悄然来临。
不论何时何地,陪伴都是这世界上最为长情的告白。
且当月明星稀,伫立在人生的岔路口,若蓦然回首,只见总有一人不畏风雨地站在那灯火阑珊的街口微笑着默默注视着自己,无时无刻不陪在自己的身边,那么,在那一刻,解释起来可能会十分复杂的幸运的涵义,也就将自然明了了。
世界的本质是取舍。人的一生所经历的大起大落,归根结底,也逃不出世界的本态。每个人都只有在经历了失去之后,才能去怀抱那未来的拥有。
艾米在六岁的时候失去了她的爷爷;也是在同一年,她“拥有”了林枫。
艾米呆呆地看着那张由林枫主动递上来的纸巾,愣了一段时间后,这才接受了来自于少年的好意,用当中一角轻轻地抹去了眼角的泪珠。同时深吸一口气,不再勉强的笑容变得真挚而亲切:“我很爱你呀,很爱很爱你。”
侧着脸庞的艾米含泪笑道。
有幸成为那双蔚蓝瞳孔中的一员的林枫痴痴地看着这一幕,半隐在镜框后的双眸隐隐闪烁着呆滞的目光。
不论日月如何轮转,不论时光如何穿梭,凡是属于一个人的惊艳,便会始终存在。
此刻正处于人生中最靓丽的时间节点的他们没有留意到,就在同一层最左手边的走廊,届时却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多出来两道驻足不前的身影。同样是一男一女结伴而行的两位成年人,此刻只是在远远地眺望着那一幕优美的柔情,彼此的眼中更是不约而同地挂起欣慰的神采……
直到夕阳西下,直到林枫与艾米一齐走下青苔满布的台阶,他们也不曾与那两位成年人见上一面。
艾米尽管两眼红彤彤的,但她的脸上倒是没有任何属于闪烁泪花的悲戚,一路蹦蹦跳跳的,就好似总算放下了什么一样;背好行囊的林枫则跟在后头,难得地在脸上表现出有些拙笨的神情。
“林枫。”艾米将两只手别在身后,十指轻轻相扣,巧笑嫣然地转过身来,晚风吹拂起她的金发,山间忽明忽暗的灯火映衬其蔚蓝双眸的熠熠生辉。
忽然的回眸一笑让世间见证了精灵的诞生。
痴痴地端详着属于艾米的绝美容颜,林枫的唇瓣微微启张,在这般欲言又止的忐忑模样之上,哪里还找得出他原来的沉稳?
“你晚上有别的什么事情做吗?如果没有的话,不如我们一起去吃饭吧?”艾米踏着轻盈的步伐来到林枫的面前,难得主动地释出邀请。
“啊…”一番放空后可算是回到“人间”的林枫甩了甩脑袋,艾米友善的邀请让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东西。翻出裤带里的手机,屏幕上显现的时间已是快要抵达六点。
算上骑车回去,估计也要七点多钟八点才能到市区,而那个时候,似乎也到了下一个约定的时间了呢。
“可能不太行呢。”林枫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几番权衡后,还是出言婉拒道:“我…”
“这样啊。”只不过艾米并没有选择去聆听林枫的解释,所以没等林枫继续说些什么,她便径自向前迈步而行:“如果你有事的话,就算了吧~”
“明天可以呀。”林枫无奈地耸了耸肩膀,随后补充道:“反正我明天没啥事,你要是想的话,我随时都可以来陪你。”
“嗯——”艾米摇了摇头,浅笑道:“你明天不是要补课嘛,补完回来应该也很累了,到时候就不要到处跑啦,好好休息一下呗。”
“只要有你这句话,就足够啦。”艾米在心间如是说道。
“哦……”林枫先是用舌头扫过上唇,进而抿嘴,从他此刻的表情以及黑框眼镜后躲闪的眼神来看,林枫明显是想要向艾米问些什么,可不论怎么做,他却是迟迟开不了口。
盼着盼着,这样的为难心境就盼来另外一个让林枫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景象。只见艾米缓步来到自己的身边,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手,用拈的方式牵住林枫衣袖上的一角。
“艾米?”林枫歪着脖子,稍有点不明所以之意地嘟囔道。
“就一会儿啦。”面容绯红的艾米垂下脑袋,如有星辰般的眼眸只凝望地板,不敢去正视林枫的脸。“就像小时候你牵着我到处走一样,好歹也要回忆一下嘛……”
嘟囔的解释显得有气无力,但最后,林枫还是全盘接受了隶属于艾米的任性,他轻笑着颔首。就像小时候那样,带着天性很怯的艾米,开启了这一次只为追忆童年的“走南闯北”。
“小艾米呀,你要记住,将来啊,一定要找一个愿意像爷爷这样带着你到处走的男生哦。”老爷爷将金发的女孩捧在怀里,坐在大榕树下,笑呵呵地说道。
“爷爷,我已经找到啦。”
两滴泪珠在夜风中划出晶莹的飞线。
那是最天真的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