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铁丘被打穿的缺口处塌方崩落,杂乱无章的鸣声顺着街道传响远方,又返来回响。

整栋大楼都在震颤着,摇摇欲坠。

而行走在大楼楼顶的斯戴奥,步履稳健。

即使钢铁般的脸色纹丝不动,也能让人从中感受到雷霆的怒涛。

然而,面对强大赏金猎人的怒火,不愿放弃的苏朗祈依旧准备好了再次与之交战。

白发少年蹒跚的着将脚踝用力踏实地面,不允许欲倾将倒的身体后退。

双方的眼里,此时都只有彼此。

「杀之而后快」与「为了生存而战」。

「——!」

终结在此一刻。

白发少年与赏金猎人的气势与气魄点燃了本就闷热的夏日空气,不带有任何其他意味的怒吼代替终战的号角。

反复波折的缠斗将在这一刻画上句点。

回应着冲刺而来的冷酷杀手,白发少年挥动了「幸运之尾」。

为了突破九节明亮的封锁,赏金猎人使尽蛮力。

没有人敢眨眼,所有呼吸都在这一刻被冻结。

两人的距离相近——

数米——

几步——

咫尺——

交臂——

拉扯着耗尽电能的九节明亮,斯戴奥携带铁质化波动的拳眼已经高高在苏朗祈的头顶扬起。

少年眼中的月光被遮蔽,留在视线中的暗光似乎就是死神的影子。

赏金猎人眼中的凶光,仿佛要把少年整个人熔炼烧化。

一刹那,周围的空气紧绷到极限。

苏朗祈的直视的眼神,与斯戴奥的目光相撞。

继而——

“死吧!”

“不,我要「活下去」!”

将手中的九节明亮转手甩动,光带消失不见,在「幸运之尾」接柄取而代之是不亚于铁质化后赏金猎人的纯粹暴力。

在强袭陆枭时破石开砖的闪耀重锤!

“不行啊!苏朗祈!”

从迷离的泪眼中看到少年决意要燃尽自己拼死一搏的身姿,琴凉月再无法压抑住哭喊的冲动。

就连周遭的声音都成为了进军的加速鼓点,扇动的灼热晚风疾烈地在苏朗祈与斯戴奥的身边呼啸。

双方都把必胜的信念赌在这一口气之上,眼中放大对方的身影。

往上挥击,对往下重拳。

毫厘不差的同时出发。

闪耀的重锤与铁质化的拳头正面相撞,死死抵在一起,撞击出猛烈的霸气。

就在眨眼之间,决出了胜负。

「——叮」

锻钢打铁的声响。

斯戴奥的拳头相错,垂落下的钢铁臂腕上一道裂痕由拳峰延伸至肘间。

细碎的光点像雪一样在苏朗祈的视线中飞散。

从右下方往上挥击,失去维持形态所需力量的神秘短棍,带着一股空劲飞出。

恢复了原本姿态的「幸运之尾」,在正中当空的银月下划过,与它逐渐黯淡的光辉一起仿若流星似的落下,发出清脆的璞玉落地声。

苏朗祈舒缓下来的双眸,看到的是斯戴奥的笑容。

那不是对输家的嘲笑,也不是目的终于达成的自喜。

是第一次相遇时,青年模样的斯戴奥的坦率微笑。

「幸运之尾」落在斯戴奥的身后,对于失去了最后「底牌」的苏朗祈,再无创造「奇迹」的可能性。

白色刘海慢慢静落,悄悄覆盖海蓝的双瞳。

就在即将无法体会到时间流逝,斯戴奥再一次冲锋而来之时。

「铛——!」

「铛——!」

「铛——!」

是代表着跨日钟声的报时。

荡涤整个城区的悠长金属鸣声从远方传来,为这场缠斗吹响终号。

纵使站在苏朗祈面前的斯戴奥想要将白发少年杀死是易如反掌,赏金猎人也没有再做出多余的动作。

斯戴奥就这样在苏朗祈的面前止住步伐,微笑着无奈望向夜空。

“是我的失职么......”

像是在对着月亮,更像是在对着自己确认一样。

然后看向苏朗祈。

“小子,你不仅帮你自己,还帮她——你捡回了一条命。”

没等苏朗祈做任何回应,甚至不再看一眼作为目标委托人物的琴凉月,斯戴奥直接回头,从黑夜中扯出一身黑兜帽,消失在漆黑的影幕中。

“结束了?”

苏朗祈站在原地,直到鸣响的鼎钟声散尽。

“竟然......结束了。”

怅然若失,喃喃自语。

直至声音越来越下,连意识深处想要再度确认的声音都不再被自己听到。

——「意能干涸」

“苏朗祈!”

琴凉月忍痛站起身,一步一摇地冲向雕像一样站着失去意识的苏朗祈身边。

可是还没等少女把少年拥入怀中,苏朗祈早已无力的身体便松然倒地。

*

「......」

久驻的脚步,终于转身。

嬴怜面纱下的嘴角勾勒出微笑。

就在联合会会馆大厦前的大鼎钟响起,随着白发少年最终安然倒下、远处的激斗落下帷幕的同一时刻。

直到从会馆大厦的天顶走下,嬴怜金色的眼瞳内,仍然余留着少年拼死奋战的身姿。

以「原点视距」的能力,正如在林岸的守林塔内时一样,白发少年战斗的全过程,都被她看在眼里。

“啊.....”

透过刚才见识到的光景,惊愕之余,嬴怜的脸色又马上转为了像是一切如计算应验般的欢喜。

“呵呵,呵呵呵呵......确实没错,确实是他,被选择的人就是他。”

看不见摸不着的齿轮开始了它悄无声息的转动。

「命运」的前行,一旦开始,就不会停下。

苏朗祈就是那推动「命运」的最后一块拼图。

一袭红礼裙的女士,满意地微笑着。

“看起来这位小姐你心情不错嘛。”

面对发自身后突如其来的疑问,嬴怜虽然止步以待,但仅仅只是保持着微笑,并没有解释什么的打算。

仿佛此时此刻格瑞的出现,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真是一场精彩的战斗啊,不是什么留下传说的史诗对决,也不是什么强大力量斡旋,纯粹是战斗意志之间的碰撞......这样的战斗,很难相信是一个前天才刚刚注册成为王族成员的小少年能坚持下来的。”

津津有味地回忆着刚才所见识到的战斗场面,格瑞表达出由衷地赞赏。

金发男子细密的眼缝微微能看到月色反射的亮光,然后话锋一转。

“所以嬴怜小姐让我帮忙将「追捕花魁」的越界委托堂而皇之地合法发布,就是为了创造这样一个布局吗?”

“呵呵,你是真么认为的吗?”

“唔,毕竟见证了那样一番振奋人心的战斗场面以后,结果上,那少年的表现的确值回票价了。真不知道辉洛是从哪拉来的这样一个宝藏人才......”

格瑞怀揣如获至宝的喜悦细细品味着刚刚通过监管城区时看到的场景。

对他而言,今夜最大的收获,莫过于看到了初为臣属的苏朗祈身上那蕴藏着的巨大可能性。

来往王族千千万,如同星辰瀚海,然而往往能够在群星之中以自身灿然光芒刻进夜幕中的最闪耀者,古往今来寥寥无几。

而在见证那些新星的闪耀,就是格瑞在不断追寻的乐趣。

“港城里面发生的任何事,还真就瞒不过你的「眼睛」。”

嬴怜缓缓转身,她知道即使自己不用多说什么,这名王族联合会的分会总管就已经能知晓大概。

“如果嬴怜小姐是在夸奖我,那就过誉了,毕竟人只有一双眼,偌大港城总有看不过来的地方。就比如——”

“比如昨日林岸的陆枭?”

嬴怜先一步把格瑞的问题道出,完全不带想要遮掩的姿态,因为确实没有隐瞒的必要。

“那只不过是「花魁」设下的小小把戏罢了。斯戴奥没想到,破除了「花魁」布置的意识陷阱后,还有一头被花魁设以「意识干涉」当做王牌的陆枭。”

“所以嬴怜小姐,你果然在那个时候出手了......要我说,你为什么不干脆点告诉你的雇佣,对手还有一只大鸟猩猩呢?”

“如果对你来说是一场游戏的话,那么尽量平衡一些不是才有意思吗?虽然还是稍加干涉到其中,不过我也给了那名赏金猎人一点小小的「惩罚」。”

嬴怜淡然地说道。

「惩罚」,是嬴怜在出手帮助斯戴奥从陆枭的猛攻中脱困后,对斯戴奥因为没有预料到陆枭这一变数而造成让雇主出手的「失职」,所提出的两个条件。

“惩罚?”

“第一,我要求他在杀掉花魁的条件下,完成委托。”

“哦呀呀呀,那还真是狠毒的条件......那第二呢?”

“限时在今晚午夜,会馆的厅前广场的鼎钟报时前,完成委托。超时后,委托令会立刻失效。”

“哈哈哈哈,Interesting!这哪里是「惩罚」,根本就是升级游戏的砝码嘛!”

格瑞拍手叫好,即使看不到嬴怜面纱下是何种表情,也不丝毫不妨碍他自娱自乐般的创造欢快的气氛。

嬴怜向前,与格瑞错肩而过,走到了落地窗前被月光照亮的地面。再次背对这个表情上丝毫无法让人感觉到真实,像是带着摘不下的小丑面具一样的男人。

“其实你是明知故问吧,言理王族的副总管?你的「眼线」覆盖了海央区的每一条街道,若只想作为观众,根本没有必要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特地来一趟会馆大厦的楼顶,也不会有现在这一场「偶遇」......而且,今天晚上鼎钟报时似乎要比以往提前了不少啊。”

“别这么说嘛,搞得我好像是在专门提防什么一样,这只是出于一个时刻在观察着城市的好事者与生俱来的好奇心。要说真有什么担心的,那当然是怕我那位挚友好不容易才找到的臣属一不小心被玩死了。不过嘛,看样子嬴怜小姐也对那孩子挺上心的,那就没什么问题啦......说不准要是鼎钟没有响起,嬴怜小姐就会亲自出手结束游戏了呢。”

“哼......”

嬴怜冷笑一声,对格瑞的判断不置可否。

“不过啊......有一件事我到底还是没有想明白,还请嬴怜小姐告诉我,就当做请王族联合会发布委托所支付的佣金吧,嘿嘿。”

“说。”

嬴怜很干脆地同意,因为格瑞的要求在情理之中。

“为什么是「花魁」?”

格瑞思考了无数种可能性。

如果说嬴怜的游戏里需要这么一个随机因素,港城之中的万千对象里,那为什么偏偏选择「花魁」这样一名余恩者?

听到问题后的嬴怜轻巧一笑,立刻让格瑞明白,先前他内心演算的无数种可能性全部被眼前的女人推翻了。

“因为.....「缘分」。”

“「缘分」......就是这样而已?”

“不过是那于芸芸众生中渺如沧海一粟的「缘分」。”

悄然盛放的星空才刚刚登上龙澳夜幕的舞台,嬴怜仰视着月光。

那金黄的眼瞳中,映出的却是那某一晚的星罗岸边,如星海坠落般的夜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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