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如何知道的?”

沃夜西没想到,鬼涯洞居然一语点破了自己试图隐藏的事实——他的魂,现在处于一种非常微妙的状态,无法凝聚,无法于驭使,就像是消失了一般。

“在我这种水平面前,你那种水平的,是被一眼望到底的。”鬼涯洞说道。

虽然这话说得可谓是相当令人不爽,但是沃夜西也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修魂层次之间的差距,所带来的优势几乎是压倒性的。

事已至此,沃夜西也不打算隐瞒什么,他说道:“战况激烈,我没有选择,如果说透支魂力就能活命,那我觉得赚大了。”

鬼涯洞笑着点了点头:“嗯,这话说得倒还有些像样。”

少年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

看样子,即便副院长看出了我的魂的状态,也并不知道更深层次的原因,而那个原因就与我体内的那个瘟神有关。

鬼涯洞把这当成是魂力透支的结果,但事实上,这是过度使用了灭世神力量所导致的副作用。

“说不通的是……一年前的战争,到了现在,魂力总该恢复了。”鬼涯洞转而又陷入思考,“可你怎么,好像是一点儿恢复的迹象都没有?”

呵呵,我也想知道好吗!

每每想到这件事情,沃夜西就一阵头疼。

但话说回来,如果不是优尼薇尔的力量,自己又肯定已经没命了,所以说到底他也没法把问题归咎于优尼薇尔,只得凭空抱怨。

虽然说在学院里,仅靠体内仅存的那一点儿魂,无论是上个实战课,还是跟别人打个架,那都是绰绰有余了……

但是这一年以来,沃夜西一直有一个心结没能解开,并且这个心结与学院无关。

那个人,还活着。

……“她是你的,姐姐吧?”……

少年记得很清楚,一年前的黎约战场,当时绵萝亲口说的话。

我原本以为那个人已经死了,不,我想当做她已经死了。

明明是她弃我们于不顾,背叛了整个家族……可是现在,事实摆在眼前,她还活在这个世界,而且活得好好的。

血缘可能是这世界上最奇妙的联系。沃夜西本以为自己已经是孤身一人了,但知道这件事情后,在那一瞬间他的心中竟然闪过一丝欣慰。

尽管那非常短暂,很快便被怒火与怨恨所吞没。

那时,他便下定决心,待到时机恰当一定要去寻找那个人。

在黎约,通过葛立顿城主来打探消息的这条途径已经断绝。那么,若要知道真相,知道那一天悬桥堡遭到屠戮的来龙去脉,另一条线索的指向就只有一个人。

沃夜西不知不觉地咬住了嘴唇。

那个人,我的姐姐。

“沃兰汀……”

少年只觉得血液在朝上涌,胸中憋着一股烈焰,不由自主地低低地念叨着这个名字。

但他知道,那个时机还未到来。

沃夜西的心中隐隐有一种预感——如果不能够变得更强,强到一定的程度,是永远也无法站在那个人面前的。

为此,他必须继续修魂。

“嗯,你刚刚说什么?”鬼涯洞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

沃夜西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立刻让自己的表情显得尽量平静:“不,刚刚只是想起,曾经我也试图用很多方法恢复魂力,但收效甚微。”

鬼涯洞早就注意到了沃夜西神情的不自然,但也没有多问,转而说道:“那么,在学院你可以重新体验修魂的过程。感受一下,魂这种东西,从无到有,从弱到强的变化是怎样的。”

“当然了……也说不定,会有恢复魂力的方法。”

恢复的方法!?沃夜西的心底为之一振。

这句话让他开始重新思考来到学院的意义。

是啊,这里是学院,是很多人开始修魂之路的起点。

百年来,从这里走出过太多优秀的俢魂者,甚至还有“鬼刃”这种级别的顶级俢魂者。

那么,一代代的学生所学习的,借鉴的,总结的那些经验,那些方法,对于修魂都必然是存在作用的。

如果魂力无法恢复,那么有办法重新开始修魂,也不失为另一条道路。

曾经,修魂只是少年在战场上杀敌,活命的手段;而现在,这条路被赋予了新的意义。

这也恰好印证了副院长先前所说,在生命的不同阶段,人的心境不是一成不变的。

当心境改变,脚下走的,也就是一条全新的路了。

“嗡嗡嗡——”

此时,鬼涯洞办公桌上的传讯符忽然轻轻地震动起来。

“喂?”鬼涯洞拿起传讯符。

啧,这传讯符,有联络时居然不是发光,而是振动?沃夜西注意到了这一点,觉得有些新奇。

“噢?已经到了吗,很好。”鬼涯洞的脸上难得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我这便来,让他在教务楼的休息室稍待片刻。”

寥寥几句过后,鬼涯洞切断了联系,然后站了起来。

“沃夜西,你捡了个大便宜。”副院长说道,“明日一早,教务处方面将会有重要通告发出,每位学生都应到场,所以你们这些被关禁闭的算是提前特赦了。”

“这么说,明天就能出去了?”沃夜西有些惊讶,“什么事情?兹比格涅夫陛下来学院视察?”

“你最好祈祷不是那样。否则,更应该把你们这些违纪分子关起来了。”鬼涯洞说着,快步走向了门口,并顺手从旁边的衣架上摘下一件外套。

只留下沃夜西一人站在原地。

呵,没想到,鬼之副院长还挺有幽默感的……

……

这一天,沃夜西在自己的小房间睡了个好觉。

结果,到了第二天一早,当他醒来时,发现整个小黑屋居然只剩下了考斯和古特。

“不好意思,你们不用特意等我。”沃夜西整理完毕,便和另外两人朝出口走去。

“嗨,瞧西哥你这话说的,大家都是共患难的人,到了这个时候,更应该团结一致行动啊。”考斯自说自话地感慨起来,“哎,虽然只在这里待了一天,但是我觉得好像过了半辈子那么长。”

沃夜西不置可否。在他看来,这根本算不上什么“患难”,这里头的条件可比他在东三区租的那房子要好多了,起码床没塌。

“对了,梅豆呢?”沃夜西问道。

考斯说,梅豆原本也想等沃夜西一道,但是无奈被鬼涯洞给一并带了出去……

“好吧。”沃夜西环顾四周,“看样子,我们是最后三个出去的了。”

原来,学院的“特赦”通告一出,大部分人都兴奋地没睡好觉。一到点,天还没亮,就等在了出口处。

一开门,就像是猛虎出笼,一群人嚷嚷着冲了出去。

另外,据古特说,他有个认识的人,自从去年进了小黑屋,就一直没出得来……这次总算是放出来了,那人激动地只穿了条短裤就奔了出去。

“哎,结果他又被风纪组抓了。”古特叹了口气,“明天应该是又要进来了,这次不知道关多久。”

“裸奔算什么程度的违纪?”沃夜西问道。

“这个……没先例啊。”考斯一本正经地分析,“但这不是完全的裸奔,否则抓他的就是宪兵队而不是风纪组了。”

三人在教学大楼前分别,考斯和古特乘坐升降梯去了七层,而沃夜西则径直走向一层的教室。

然而,刚刚回到班上,就被一群学生以敬仰的目光盯着,让他浑身不自在。

果然,还是应该低调的……沃夜西有些后悔,因为他发现有些女生的眼睛里似乎还冒起了星星。

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沃夜西发现前座是空的,森林不知去了什么地方;而班长瑞嘉,也不在教室里。

扭头望向窗外。依然是碧蓝的天空,漂浮着几片白云;远处的苍树摇曳着枝丫,偶尔还能听见树叶摩挲的沙沙声。

阳光洒在桌面,摸上去暖暖的。

可谓是难得的静好。

一连串的事情总算告一段落,但沃夜西的心里还夹着一根刺。

他从旁边的桌兜里拿出了那张令他懵逼的试卷。

幸好,在小黑屋的时候,有考斯和古特的帮助,总算知道了其中一道题的答案。

但,沃夜西知道那根本无关紧要,到头来他还是只能去跟皮欧侃主任坦白——啥也不会。

显然,主任是故意刁难他,才给了他一张最难的试卷。而沃夜西也无话可说,毕竟他曾经认为所谓的“升层”是那么简单,好像动动手脚就能完成。

“哎。”少年长叹一声,将试卷摊开。

正当他要落笔的时候,顿时愣住了。

“嗯!?”

沃夜西以为自己眼花了——这,这试卷上,怎么写满了字!?

“哗!”沃夜西一把抓起试卷举到面前。

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原来每个答案都不简单。

第一看上去,乱,非常的乱。字迹十分潦草,而且段落七歪八扭,甚至其中有不少都是斜着写的。

沃夜西将试卷颠来倒去,想要看清楚那上面到底写了什么。

结果,不仅有看似严谨的大段论述,还有形式极其复杂怪异的各类公式,以及一些对沃夜西来说意义不明的专业词汇,遍布整张试卷。

恶作剧?

这是沃夜西首先冒出来的想法。

那么会是谁?

他的目光逐渐下移,最后来到了写姓名的地方。

“嗯?这是?”他眯起了眼睛。

“赫……丝……奈?”

这三个字,出现在他“沃夜西”的名字旁边。

嘁!在别人的试卷上大书特书,还留下姓名巴不得你不知道是谁干的,这城里人真会玩啊。

沃夜西冷哼一声,拿起皮擦便将这个名字给擦掉了。

但他没有去擦答案。

嗯,虽然完全不明白,但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万一……万一这些答案是正确的呢?

少年犹豫了。

如果说是恶作剧,那么完全可以在试卷上随意涂鸦,没必要写这么多的东西;而且,对方既然这么做了,肯定能够料到我会将这上面写的全部擦掉,这其中的意义是什么呢?

沃夜西露出一丝微笑。

呵呵,目的就是想让我擦掉答案,然后在我一筹莫展之时,再跳出来跟我说那是正确答案吧!

这么显而易见的陷阱,真是太天真了。

沃夜西当然不会上当。他拿出一张纸,将答案全部誊抄到了纸上,然后再将试卷上的字迹全部擦去,最后照着纸上的答案,又重新在试卷上抄了一遍。

写得满满当当,而且工整多了,看上去就像是自己完成的答案啊。

望着这副作品,沃夜西感到十分满意。

当然,他也想过这些答案是完全错误的可能性。但那不重要,因为他本来就不会做,而比起交白卷,这样一张写满了字的试卷看上去要好得多。

“真是谢谢你的答案,辛苦了。”沃夜西将这句话写在了纸条上,塞回了旁边的桌兜里。

不知道对方看到这张充满嘲讽的纸条,会是什么表情,呵呵呵。

……

皮欧侃主任一手扶着镜框,一手拿着试卷,一对小眼睛上上下下地扫视着卷面。

他保持这个姿势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面前的办公桌一如既往地“拥挤”。在沃夜西看来,这小山一般的文件堆不仅没有降低高度,反而还增高了一些。

虽然主任一言不发,但沃夜西可以从他的表情观察出来,皮欧侃对于这份试卷上的答案是感到惊讶的。

他不时抖动的眉毛已经说明了这一点。

呵,这答案多半是正确的没跑了。沃夜西庆幸,自己没有一时冲动把它擦掉。

“完全正确,完全正确。”

皮欧侃放下了试卷,将这个结论说了两遍。

“是吗?我还担心我的字不是很好看,会不会因此扣分来着。”沃夜西笑道。

皮欧侃看了他一眼,推了推眼镜: “沃夜西同学,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

“无形装逼,最为致命。”主任用手指敲击着桌面上的试卷。

沃夜西发现自己确实有些得意忘形,立刻收敛了笑容。毕竟这答案可不是他自己做的,心里多少会有一些顾虑。

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接下来,这个顾虑便成真了。

“说吧,谁帮你做的?”皮主任的双手十指交叉抵着下巴,目光穿过高高的文件堆落在沃夜西的身上。

沃夜西心里咯噔一下。

被发现了?这怎么会呢?

少年故作镇定:“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这显然是我自己的笔迹。”

皮欧侃的镜片反射出令人战栗的光芒。如果这个学生意志力不够坚定,一定会屈服在主任威严之下,向来如此。

但沃夜西不是一般学生,他的意志力要强大得多,而且在关键时刻,他仍然有着让大脑保持清醒运转的本事。

“心理素质倒是不错,不愧是在战场上拼杀过的。”皮欧侃说道,“可惜,这里是学院,你的这份镇定用错了地方。”

皮欧侃一边说,一边拉开抽屉,在里面翻找着什么。

很长一段时间,这间办公室内只有纸张被翻动的沙沙声。

但时间过去越久,沃夜西的压力便越大。他想过多种可能性,甚至考虑到自己在抄答案的时候皮欧侃正巧从窗外飘过的情况……但哪一种都不大说得通。

“沃夜西,你应该知道,学术欺诈是学院里的绝对禁忌吧?”皮欧侃仍然在翻着抽屉,但是这句话却清晰地传入沃夜西的耳中。

的确,哪怕从未上过学,沃夜西也知道这问题有多严重。

他开始后悔了,毕竟是自己要贪这个便宜。如果老老实实交白卷,虽然丢人了些,但起码不会产生这样的诚信危机。

事到如今,别无他法,只能一路走到黑了。

“主任,我想知道您这样判断的依据是什么。”沃夜西说道,“我认为也会存在某种巧合,我的答案看上去与某人的答案比较相似……”

“相似?”皮欧侃突然抬起头来。

“怎,怎么?”

“你觉得这张试卷难不难?”主任忽而问道。

“很难。”沃夜西如实回答。

“嗯,没错,但是你并不知道难到什么程度。”皮欧侃说道:“这原本是九层的小考试卷,后来在我的安排下,每一层的学生都做过这些题目。”

“……当然,我不指望七层以下的学生能做出来。我的目的是给他们一点心理准备,让他们知道以后要面对的困难。”

“至于,这张试卷上的题目……”皮欧侃竖起两根手指,“整个学院,只有两位学生是全部答出且完全正确的。”

这!此刻,沃夜西终于意识到皮欧侃为什么能够一眼便认定,这些题目不是自己答出来的了。

“其中一位,你应该认识。”皮欧侃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试卷交给了沃夜西。

第一眼瞧见那上面工整美观的字体,沃夜西便不用去看姓名了。

“安凛。”他念叨着。

“是的,安凛·康菲亚,也正是你入学推荐信的撰写者。”皮欧侃说道。

但是,那个恶作剧不可能是安凛做的。

沃夜西很清楚,安凛不可能会做这种无聊的事情。而且,当时试卷上那潦草的字体,安凛也写不出来。

“不是安凛,您看我这解题过程跟她的完全不一样……”沃夜西仍然在挣扎。

“你当我瞎吗?难道我看不出来不一样?”主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那么也就是说……

“另一位。”

皮欧侃说到这里,脸色更加阴沉,显然很不高兴。

沃夜西接过第二张试卷。那上面的字,与当时出现在他试卷上的是如出一辙。

为了确认,沃夜西还反复对照了答案,果然……答案也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赫丝奈。”

这三个字,出现在填写姓名处。

“这本身是我的错误,我承认,非常抱歉。”眼见着真相大白了,沃夜西也没法继续装糊涂。

“承认了?”皮欧侃望着他。

沃夜西举起手中的试卷,十分严肃地说道:“但是,主任,这个叫赫丝奈的也确实是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并且成功陷害了我。”

办公室再次陷入了安静。

“你惹到她了?”皮欧侃问道。

“不,我甚至都不知道是谁。”

“唔……”沉吟片刻,皮欧侃露出一个颇为头疼的表情,双手不停地揉着太阳穴。

沃夜西也觉得奇怪,为什么一提到这个名字,主任整个人便会散发出一股子怨气。

“好吧,沃夜西。你说说看,这事情到底是怎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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