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一盏街灯烘焙了夜，像被高温加热出香气咖啡豆，无声无息晕染出馥郁且浓稠的味道。
林栀站在猫砂盆里，抬头望着窗外的无边夜色，蔚蓝色大眼睛里的瞳孔变得圆润可爱。
夜色微醺，月光清冷。
小猫咪慵懒地用爪子扒着猫砂盆盆沿伸了个懒腰，回头，下意识想伸爪子在盆里刨刨，可突然反应过来了，于是小心翼翼从猫砂盆里跳出来。
还顺道带出几粒猫砂。
林栀一直都多少有些洁癖的，看到那几粒孤零零躺在地板上的猫砂就浑身不舒服，但又嫌脏不肯动爪子。
这样纠结半天，最后她还是选择摇摇尾巴走了。
反正有姜苔呢，明天早上他看见了会收拾的。
这么想着，林栀慢条斯理地在地毯上擦擦爪子，接着利索跳到姜苔床上。
在床中间已经熟睡过去的姜苔身旁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她收拢爪子踹手手把四条腿都缩进身下趴着，然后伸长脖子往自家铲屎官头的方向瞅。
姜苔已经睡死过去啦。
白天忙了一天自然困倦，所以男孩今天回家之后甚至都没心思跟平常一样逗她玩。
他一开始说困了打算睡觉，后来又想起要陪她散步，于是匆匆领着她到楼下溜了两圈，回来之后也懒得做饭，随便点了个外卖吃完就洗澡上床，然后一直睡到现在。
林栀想到这儿转头看了眼墙上的石英钟。
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人和人的体质不能够一概而论，人和猫的体质自然更不可能混为一谈。
林栀还是人的时候就是熬夜健将，如今变成猫之后愈发能熬了，现在都半夜两点了还精神抖擞没半点困意——代价是白天哈欠连天，随时都可能趴在床上睡着。
夜猫子夜猫子，猫猫当然是夜行性动物。
她更是传说中的守夜战神喵。
现在林栀正处于一天里精神最亢奋的时候，就算去开军舰也完全没有问题。所以她完全睡不着，偏偏想找点事干消磨时间又找不到，就只好在床上趴着长蘑菇。
睡不着免不了会胡思乱想。
林栀小脑袋瓜里开始渐渐出现她是谁她在哪儿她从哪儿来该往哪儿去这样的哲学问题，可她又实在想不出个答案，索性放弃思考，于是思绪又像脱缰的野驴一样自由狂奔。
但俗话说得好——条条大路通罗马。
小猫咪想到的所有问题和答案不知为何都渐渐指向了一个方向，她下意识沿着那方向继续想，最后不可避免地撞了南墙。
那堵南墙的名字叫姜苔。
林栀心情复杂地抬起头，又瞥了眼躺在身前的男孩。
姜苔的睡姿很老实。
双腿并拢，双手自然放在身体两侧，表情平静呼吸和缓，一如白天那么老实。
老实得让林栀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她曾经觉得姜苔其实可能不像他表面表现出来的那么老实。
人性都是复杂的。
有的人看着老实，其实就是个带恶人，三观都已经扭曲成麻花了，只是不展露出来。
而有的人看着像个流氓其实心地不坏，只是被世道逼成了那个狼狈样子……虽然抽烟喝酒烫头但还算是个好孩子。
两种人林栀都见过不少，于是对人性愈发敬畏，也越来越相信知人知面不知心的说法。
而且她没有失败重来的机会。
现实不是游戏，没有控制面板也没有神奇的SL大法，不可能说你做错了事情就可以读档回到过去。
林栀猝死了变成猫咪，这种经历本身就可以说是奇迹，而所谓奇迹就是绝无仅有的巧合，她没有用人品赌一把看死了能不能再变成个傻狗的想法。
临渊而行，她不能走错任何一步。
所以她慎重得很，一直以来都对姜苔抱有相当的怀疑和警惕。
就像是在恋爱中随时都惦记着观察自家男朋友反应的小女孩，一听男朋友要主动邀请她去看晚间场的电影还特意叮嘱她带上身份证……就瞬间明白那憨批的狼子野心。
正经男人谁会大半夜的约女孩子出去看电影还提醒人家要带上身份证啊？
那是看电影吗？
那是馋身子！
下贱！
林栀就觉得姜苔是馋她身子。
可她又不确定。
所以如此想来她大概已经逐渐要成为被害妄想症患者了，每天都要跟空气勾心斗角一番才会心满意足。
小猫咪垮起批脸，叹了口气。
她只觉得猫生艰难。
可她其实是挺愿意相信姜苔对她没恶意的。
林栀记得小时候老爸老妈喜欢给她讲童话和寓言故事，她家里那时候有好多带漂亮插画的精装本童话书寓言书——郑渊洁童话安徒生童话王尔德童话格林童话，伊索寓言拉·封丹寓言克雷洛夫寓言。
童话和寓言曾是启蒙她智慧的原初之光。
她的三观便是在灰姑娘，快乐王子与燕子，舒克与贝塔，狡猾的狐狸和狼医生这些经典文学形象的影响下形成的。
虽然后来经受了社会的毒打，知道了这世界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的，而是一道精致的灰……其实也说不上精致。
林栀觉得这世界是一道压抑的灰。
被世界教育过了，身上心里受的伤好了就变成密密麻麻伤疤……但她仍然愿意相信爱和正义。
她愿意相信姜苔是个好人。
其实她也差不多想明白了。
人可能会对同类掩饰内心，但却绝不会在家里在四下无人时对自己养的宠物还心生防备。
所以她的存在本身其实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么？
皮毛油滑水亮，体肥个大，可爱漂亮，过往属于奶糖的记忆也都在告诉她姜苔到底是个多温柔的人……
虽然是个憨批。
而她下午也确实是做好化形的准备了，可不知为何被姜苔那么盯着她就是没办法变成人形。
可能是她终究没能过得了自己那关？
林栀垂下头，把下巴轻轻放在爪爪上，朝自家铲屎官眨巴眨巴眼。
她在想要不算了。
既然刻意去变不行那就随缘吧，说不定以后缘分到了就自然而然变了呢？
至于现在……还是睡吧。
这么想着，她闭上了眼。
时间悄悄地溜过，石英钟指针滴滴答答走。
静谧黑暗里靠在自家主人身旁打盹的小猫咪渐渐睡着了，原本缩成一团的身体慢慢放松，伸展，尾巴晃晃悠悠像有了自我意识一样缠上了铲屎官的手腕。
然后，悄无声息的……
似有微光在她身上亮起。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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