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之争。

昔日的江湖客和朝廷命官,对人生的探讨,李掌柜却反压刘先生一头。

这条走遍大半个华国的道路,你没有反驳的机会,无话反驳。

李掌柜留给刘先生一个背影,笑道:“我还记得你我口头答应的赌约,我将较大希望寄托给陈宇,是信任这位弟子。”

“刘先生,你对官场失望,却没对人间失望,你还有爱的人。”

“你保持了一辈子的清廉正直,却被天师府,被先皇那个狗皇帝,害得这般模样,在这做什么教书先生,拾得自己教书育人的初心。”

“因为为官之道,你不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不希望你的学生,陈宇跟你走一样的道路,开始还书生意气,结果后半生败家之犬。”

杀死陈宇,可能是由内到外的结果。

如果他跟你刘先生一样死心眼,估计都活不到你这般年纪。

刘先生除去潇洒,也曾落寞。

这一刻,望去朗朗上口的李掌柜,仿佛是人间最得意的人。

“还有呀。”李掌柜哑然失笑:“练气士的感悟,只是你我对人生的一种总结,你曾为华国付出,尽了你朝廷命官的本分。”

“我们江湖客,方寸赤心,侠骨微热,武者还会保家卫国,但我们练气士却想抛开红尘和世俗,一心追求长生。”

“你错了。”刘先生突然说道:“没有任何一人,可以抛开一切。”

能够做到无欲无求,绝情,这世间,能有几人?

“是吗?”李掌柜回眸一笑,“就以她唐寒月的好胜心,又怎么不可能创造?再说,这是你开启的故事,是你将玉簪托付给她。”

“而我,顺水推舟,借你的机缘……不说利用,唐寒月本来就要报恩,我坐收渔翁之利。”

唐寒月不可能每天无偿吃李掌柜的“午餐”。

李掌柜也有意给她帮助,为自己的未来,创造该有的条件。

好笑的是,刘先生想要做什么,到头来,还是陷入绝境。

人财两空。

李掌柜对错愕的柳大人说道:“做自己还做的,然后跟着宋大人离开兴宁镇,十二月有缘再见。”

柳大人聆听两人之间的论道,算是比较明白,却无从说起。

刘先生如樯橹之末,道理应该最深明大义,结果占不到便宜。

李掌柜,不想周旋,一路走到黑,颇为自信,倒是很有说服力。

柳大人心有余悸,对李掌柜稍有敬畏,然后作揖行礼。

李掌柜没说什么,做了个稽首。

“李掌柜,这三个月保重。”柳大人沉声道:“您要在什么地方,继续开药铺?”

以后李掌柜的方位,决定整盘“棋局”的中心。

他一人就掌握了唐寒月和陈宇的恩德,随时都可以吩咐两人。

说句不好听的,人家给你恩惠,就为换取更多的报酬。

李掌柜可能还有别的心思,不过旁人无法窥探几分。

“江宁城,或者圣京。”李掌柜笑吟吟道:“到了圣京,是不是柳大人鼎力相助?我可不想被其余商家或者药铺欺压!”

圣京是整个华国的商业枢纽,商道交错纵横。

至于李掌柜,他守着那一亩三分地,其实这些也就够了。

柳大人坚定道:“若李掌柜要来圣京开业,我柳大人必定相助。”

李掌柜点头说道:“这样极好。”

他们俩,也没什么话要交代。

李掌柜和唐寒月一样,看柳大人不顺眼,该有礼貌还是有的。

他忽然看向刘先生,神情有些不舍,却已经回头转身。

“永别了,刘先生。”

李掌柜跨过门槛的瞬间,吐出最后的一句,身影消失在如意门的暗角。

刘先生望向正前的如意门,鼻子一酸,竟有种哭泣的欲望。

回想当年,十年前的风和日丽,两人在小镇外的小路认识。

我们是来自不同世界的药铺掌柜和教书先生,相遇在此,有过欢笑,有过悲哀,却没想到会以这样的结局,结束这段因果。

我本就残殇,你李掌柜付出地尤其多。

李掌柜偶然会在风雨交加的夜晚,为刘先生专门递送药材。

“腿脚不方便,哈哈,我来可以帮你。”

“还有呀,我家那个小妖,化形水准差一点,以后她来帮你。”

李掌柜总是将笑容挂在嘴边,也是善心,就是不爱表现在外。

就算结局是悲伤的,但我们的感情是真的。

说来好笑,就连生命的最后光阴,你也不妨给我上一课。

刘先生起身,两排泪流,往门口的方向,深深地作揖。

你李掌柜,是我刘先生这辈子最为敬重的人。

……

离开梅花巷的李掌柜,一路小跑,回到药铺前停靠的大型马车。

白姐身穿一身白裙,一看跑来的李掌柜,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掌柜。

李掌柜忽然觉得,嘴边有什么流过,流进嘴里,真的好咸。

他的脸上,泪流满面,没有一副不可一世的姿态。

“掌柜的,怎么哭了?”白姐惊讶道:“刘先生到底怎么了?”

白姐立即跳下车,扶着孱弱的李掌柜,来到马车的后座。

“如果刘先生说了什么过分的话,老娘这就回去骂他给狗血淋头!”

白姐安慰,双瞳里只有颓坐的李掌柜,眼泪止不住地流淌。

白姐心如刀绞。

他是家人,唯一的家人,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李掌柜。

“没事,没事。”李掌柜弱弱地叹道,不愿再说什么。

忽然之际,一位邋遢汉子,牵着一匹马,缓缓走到马车边。

他说道:“一个多大的男儿,哭什么,还是因为刘先生吗?”

来者正是余宗师,连夜赶路,生怕宋大人这家伙捷足先登。

还好快他一步,却撞见这种尴尬局面,竟是一副囧样的李掌柜。

余宗师叹道:“十年交情,我也知道,但不过,这是他一手造成的。”

“李掌柜你说,你他娘为了自身利弊,会去干涉吗?”

李掌柜还是止住眼泪,双眼通红,奋力坐起,无力一笑。

他明白余宗师的意思,更是明白一个道理。

不就出自,自己的口中吗?

你不愿失去什么,就什么都得不到。

“我们走吧。”李掌柜转头说道:“宋大人或许就在来的路上。”

余宗师呵呵笑道:“那我不拉麻绳,小妖来,老子先睡一觉。”

白姐恍然,一阵无语地看向余宗师,他人却已经躺在后座,对此不问世事,鼾声如雷。

没办法。

白姐哀怨一声。

李掌柜最终还是将视野抛向学堂,没有哭泣,却也没那么伤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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