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坐在椅子上，面对桌子后头那位的那位“鬼之副院长”，少年的内心也不由忐忑。

他仍是不太相信，自己居然见到了“鬼刃”，被众多刀剑系魂武的使用者奉为至尊的男人。

“和你想得有什么不一样吗？”鬼涯洞笑了一声。

“我唯一能确定的是，至少不会在学院里当副院长。”沃夜西回答。

鬼涯洞看了看办公室墙壁上挂着的壁钟，道：“作为从这里走出去的毕业生，回母校做些贡献不也挺好？”

“呃，您是伯加大学院的……毕业生？”这个事实着实让沃夜西惊讶。

“你还是多关注一下阿莱文馆的报道吧，他们连你穿什么颜色的短裤都能爆料一遍。”鬼涯洞不无讥讽地说道。

沃夜西会回忆起自己曾经看过的某期《名典》，那上面确实有着许多上榜大佬的奇闻异事，虽然不到短裤颜色那么夸张，但是信息之详尽也是令人咋舌的了。

“我还真没注意……”沃夜西停顿了一下，问道：“似乎在十多年前，您就消失在榜前二十了。”

“一路跌到三百名开外去了。”鬼涯洞毫不在意地说道，“因为女儿出生，那就是最重要的了。无论曾经多么在乎那个排行，也不能带来更多的满足感。”

沃夜西微微点头。

这个道理很实在——一个人的人生是阶段性的，在不同的阶段将会选择做不同的事情，心境也会随之变化。

我也是这样。只不过我的人生，是被神明给诅咒了的。

鬼涯洞察觉到了沃夜西眼中闪过的一丝阴郁。

“所以，沃夜西，你懂了吧？别给我带坏梅豆，那丫头单纯得很！”副院长忽然一拍桌子，把沃夜西吓了一跳。

“怪我咯？我哪能知道上学第一天就会碰见一个女仆？”沃夜西摊开双手。

“……”鬼涯洞脸色并不好看，显然他对梅豆热衷于女仆一事不满已久。

“总之你给我当心点。什么违纪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是你要敢对梅豆出手，我就让你领略一下如何用一把刀从人身体里剔出一副完整的骨架来。”鬼涯洞瞪着他。

“行，我什么也不会做的。”沃夜西很干脆地做出了保证，毕竟谁知道这位副院长会不会一怒之下把自己给劈了？惹不起惹不起！

接下来的五分钟，房间内陷入了沉默。

沃夜西不知道鬼涯洞找自己来，到底是不是只是为了警告自己远离他的宝贝女儿，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越发觉得似乎不止是这样。

“沃夜西，你在黎约看到了什么？”

冷不丁的，鬼涯洞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黎约？”沃夜西想起，鬼涯洞知道自己一年前的经历，会这么问，或许是出于好奇？

但真是奇了。一场战争，对于“鬼刃”这般人物，其吸引力究竟在哪里？

“我看到的，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儿。”沃夜西简洁地说道，“只有怪物，和更离谱的怪物。”

听到这句话，鬼涯洞的嘴角却泛起一丝冷笑。

“你，见到绵萝了？”他问道。

沃夜西神色一变，下意识地蹦出一句：“末地兵团的大将官？”

看到沃夜西的反应，鬼涯洞似乎什么都明白了，他轻笑一声，摇了摇头：“看样子你心理阴影不小啊。”

心理阴影？或许吧，反正没有人会在经历山穷水尽的绝望之后还能高高兴兴地回忆起来的。

“你的第一反应，不应该是什么大将官。真正配得上那个女人的名号只有一个——‘碎刃’。”鬼涯洞的手轻轻抚过桌面，从这一端到那一端停止，似乎在丈量着什么。

沃夜西有些不解其意，便沉默着，等副院长继续说下去。

“她的剑，有这么长。”鬼涯洞终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然后又将这个长度稍稍缩短了一个指节，“而我的刀，短了一些。”

「小家伙，这个小家伙在说什么呢？」优尼薇尔似乎是憋了很久，终于忍不住发出了疑问，「还有啊，小家伙你好像被这个小家伙吓住了，怕什么啦！」

“虽然跟你那一大把年纪比起来，这个世界上活着的生物确实都算是‘小家伙’，但是在一句话里不要对不同的对象使用同样的代称，这个划重点，要考。”沃夜西道。

「嗯？为什么？」优尼薇尔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自然是没听出沃夜西的吐槽。

“因为七万年前你显然没学好语文。”沃夜西说道，“所以现在，我在教你说人话。懂吗？一点点学，以后说人话。”

可惜，灭世神对于不能理解的话语从来不会多花时间去思考。

她舔了舔舌头：「嘿嘿嘿，小家伙我跟你说，这个小家伙的魂呀，是咱醒过来以后碰见的最美味的了，让咱吃了他嘛！」

果然，就知道会这样。沃夜西冷笑一声。

毕竟眼前的可是顶级的人类修魂者，这样的魂对于以前吃惯了低种阶邪种的核的优尼薇尔来说，无异于一场盛宴。

“那么，青豆饼和副院长，你二选一吧。选了其中一个，就不能再打另一个的主意了。”沃夜西道。

「诶——？」优尼薇尔似乎没想到沃夜西会给出这样一个难题，顿时拉长了语气，不悦道：「小孩子才做选择，咱全都要！」

“你试试看。”沃夜西淡淡一笑，“如果你吃了副院长，那么以后我就再也不会给你提供其他的补充物了。而光靠一个副院长，也没法让你恢复力量吧？”

「呵，小家伙，你威胁咱？你以为凭你的意志，真的能对抗……」

沃夜西打断了她的话：“所以啊，我来学院的时候随身带着净灵片呢。我记得，摄入净灵片的话，你是会打瞌睡的吧？”

「你……」优尼薇尔作为祖神，不存在“生气”这种情感。但听了沃夜西这话，不知怎的，她竟然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语言了。

“你的智商呢？”沃夜西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之前我们已经说好了吧？每天回去都给你买青豆饼。”

“所以，如果你选择青豆饼，就可以日复一日一直吃下去；而选副院长，只是过一次嘴瘾而已，后面呢？”

「有道理诶。」优尼薇尔嘀咕着，终于开始思考了。

“这就是可持续发展理念，科学发展观的实际应用。”沃夜西总结道，“那么，给你三秒钟的时间，选吧。”

「咱要青豆饼。」

“很好，谈话到此为止。”沃夜西切断了与优尼薇尔的联系。

青豆饼啊青豆饼，比起那啥破魂芯，你才更像是至高神给予这个世界的馈赠。沃夜西心想。

“……呵！”这会儿，副院长不再丈量长度，两手一甩，看向沃夜西：“我倒是有些好奇了，沃夜西。你究竟经历了怎样的战斗？”

“您是对于我碰见了那个绵萝居然还能活下来的这个事实感到诧异吗？”沃夜西问道。

“那不是重点。”鬼涯洞的视线忽而变得凌厉，从上到下将沃夜西检视了一遍，好像在观察一件物品，看得他很不舒服。

“我是想不明白，你究竟是如何战斗，才会把自己体内的魂力全部透支，以至于现在的魂像是一盘散沙，魂力弱得像是没修过魂一样？”

鬼涯洞说完，便靠着椅背，两脚翘在桌子上，饶有兴趣地望着少年那张诧异的脸。

……

伯加大学院的门口附近，南悠莉和森林一前一后地往回走。

“悠莉，不就是贴个膏药吗，哪用得着去医疗室？”森林摸了摸嘴角处的贴条，无奈地说道，“我包里还带着一整盒呢！”

“伯母已经交代过，要我照顾好你了。”南悠莉说着，自顾自地向前走，“再说，不把你拉去医疗室，想面对面说两句话都难！你这次出现在九楼，我还以为是见鬼了呢！”

“呃。”森林听出了一丝埋怨的味道，只好叹道：“哎，这不最近一直在忙着社团招新嘛！这周五，就是后天，是最后一次招新的机会了，我们社团只差一个人了！”

说到社团，那可是森林心里头一位的事情。作为社长，他也不能辜负社员们的期望。

这次，必须招到新人，而且他势在必得！毕竟，他已经确定了招揽的目标。

森林加快步子来到南悠莉身边，笑呵呵地问道：“那个……组长大人，沃老兄他在小黑屋里头要待多久啊？”

“两天。”

“这……”森林意识到，如果是这样，那么沃夜西将正好错过周五的社团招新！

“能不能特赦一下啊？你看，沃老兄也算是帮我，帮我们整个楼层出头的啊。”森林解释道。

南悠莉瞥了他一眼：“还出头呢！这次的事情闹大了，难保不会传到社长和副社长那帮人的耳朵里去。如果他们追究你们这些违纪越层的人的责任，怎么办？”

这确实是森林没想到的。

修魂社的社长，向来是以刻薄而出名的。那位出身本地大贵族世家的大少爷，对于那些他看不上的，更是不会心慈手软。

“好在，那个沃夜西，虽然把事情给闹大了，却又主动担责，在当前层面上把这件事对你们其他人的影响给降到了最低。”南悠莉忽然说道。

“诶？”森林思索一阵，才有所察觉。

怪不得，当时沃老兄会主动提出他自己违纪，并接受处罚。原来，是为了大事化小，传达出的信息便是——闹事者从头到尾只有一人，而那个人主动揽责，其他人都是无辜的。

既然沃夜西接受了处罚，那么不管是谁想继续追究其他人的责任，也都没有理由了。

“他的头脑很清醒。”南悠莉道。

“所以，沃老兄是吸引了火力……”森林心中顿时产生一丝感激之情。

“不止这样。”南悠莉叹了口气，“他主动接受处罚，也是给了我一个台阶下，而且多少算是维护住了风纪组面上的权威。毕竟，考斯和古特那两个人做出那样的事情，理亏的是风纪组。”

森林连连点头，心想这沃老兄还真是考虑周到。

“那都这样了，更应该投桃报李啊，就关一天行吗？”森林觉得有希望。

“两天就是两天，改不了了。”南悠莉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他如果要提前出来，得看副院长同不同意了……”

“副院长？”森林浑身一抖，“鬼之副院长吗！？”

“嗯。”

“是时候寻找新目标了。”森林微笑着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南悠莉没听明白，正要询问，忽然发现在学院正门外正站着一位老人。

老人背着一个包袱，正伸着脖子朝里头张望。

“有点可疑……”南悠莉心想。看这打扮应该不是城里人，而且一个老人，看上去怎么对学院这么感兴趣的样子？

果不其然，正门处的保卫人员走了上去。

“请问您有何贵干？”其中一人问道。

“噢，我是来这儿入职的。”老人说道。

入职？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不可思议。看这老人一脸胡茬白花花的，满头皱纹，这岁数起码也靠近七十了吧？学院怎么会招揽这样的人？

但毕竟这伯加大学院向来是不拒贤才，岁数可能并不是什么障碍。

或许，这老头儿真有些过人的本事？

“我通报一下有关部门，您稍等。”一名保卫人员朝学院里走去。

“不用通报了，直接带我找你们副院长吧。”老人说着，就自顾自地朝里走去。

“嘿！等会儿！”安保赶紧拦住了他，“请按学院规矩办事！”

老人左看右看，突然凑近到他耳边，神秘兮兮地说道：“你知道……我是谁么？”

“你……”两名安保互相看了看，脸色不觉变得郑重起来，“是谁？”

老人取下包袱，从里头翻出一张文件，指着那上面的签名说道：“这是银猎公会的推荐信，底下是迅龙支团团长的签名。”

“什么？迅龙支团？”这两位安保人员虽然活动范围仅限学院大门附近这一亩三分地，但他们毕竟是土生土长的伯加本地人。而只要是本地人，便不会不晓得迅龙支团的大名。

“我是经由那位团长向你们的副院长举荐，前来学院任职的教官。”老人说了这样一句话，便陷入了沉默，似乎是刻意给两人留下了思考时间。

“可，我们怎么知道……”两人脸上仍带有狐疑之色。

“你们怎么知道，这签名是真是假？”老人微微一笑，然后竖起食指，一抹淡绿色的魂从他指尖冒出。

然后，他将食指划过文件上的签名。紧接着，那些字体居然全都散发出了银白色的微光。

“银猎公会，支团团长以及以上级别的签名是没法作假的，因为他们的签名都是用魂力在纸张上雕刻出来的。”老人收回了手，而那些字仍然在发光，“这是他们独特的技术，外面的人模仿不来。”

两名安保大开眼界。银猎公会的传闻他们听了不少，但实际上的了解可不多。 眼见为实，这回不信也得信了。

老人慢条斯理地收回了文件，然后耸了耸肩：“那么，可以了吗？”

两人望向老人的目光里甚至还多出几分崇敬。

“请您随我来。”其中一人不知不觉地用上了敬语，“我带您去见副院长先生。”

“嗯。”老人摩挲着胡子，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

“走，跟上去看看！”南悠莉拉着森林便要走。

“我说，这事儿怎么看都跟我们没关系吧？”森林叹道，“悠莉，饶了我吧，我已经翘了一整节课了！”

“才一节，怕什么。不是说了，是风纪组找你谈话吗。”南悠莉的关注点早就不在这儿了，“那个老人大有蹊跷，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森林望着那远远的背影，连连摆手：“人家都一把年纪了，你就不要乱猜了。”

“一把年纪？”南悠莉白了他一眼，“你难道没看见，他刚刚食指上缠绕的魂气吗？”

“看见了啊，那又怎么……样。”森林说着，忽然愣住了，此刻他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他能看见，那说明老人的魂是以某种形式具现化了。

等等，魂具现化！？

森林的目光与南悠莉相遇，后者微微点了点头，姣好的面容上透出一股子兴趣盎然。

“森林同学，你可别看人家一把年纪了，但起码也是个达到上限境界的俢魂者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