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空港，听了黑豹的话，士官长将信将疑地把手从刀柄上移开。
方才他在仓库区截住黑豹，还以为他会全力逃跑或者干脆狗急跳墙拼死抵抗，谁知这个佣兵直接举手投降，还乖乖供出了一大串与革命军有关、堪称重量级的情报。
黑豹耸耸肩，诚实地说：“口风是一个雇佣兵优秀与否的指标，但要想活命，必须遵循一条原则——永远选择对自己更加有利的那条路。”
“我怎么断定你说的都是实话？”
“很简单。第一，我清楚我们之间实力的差距，合作是我唯一的选择；第二，这次委托对方并没有支付酬劳，是他们违约在先，我没有保密的义务。”
黑豹顿了顿，又咬牙切齿地补了一句：“另外，他们好像也没打算把我当自己人。”
听上去没毛病。
士官长确信黑豹是个明白人，不会连自己被卖了这件事都看不清，也完全有理由相信他是真心倒戈。
他有点替黑豹感到惋惜：如果面对的是其他人，黑豹的生存策略很可能会奏效。以他所提供情报的重量级来看，他将能够作为关键性的污点证人协助官方剿灭叛乱势力，最后怎么也能混个三等公民的优质生活，并且终身受到政府保护。
可惜，他面对的是士官长。
“我不知道高尔在组织中的地位，但至少目前来看，整个第六区都是他的势力范围。猩猩死后，野猪接管了他手下几乎全部产业，而鳄鱼仍旧一心一意做着军火生意，并在暗中招揽了很多对现实心怀不满的异人。”
“你要是有机会去第六区看看就知道了，鳄鱼的手下根本不是什么黑帮混混，那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至少也是民兵。关于他们的总部，第六区黑市，我可以提供更详细的情报，但前提是……”
黑豹故意不说下去，士官长也明白他的意思，无非是想让官方赦免自己，再支付叛军没有支付的报酬。
用点微不足道的资源养一个闲人，换取对叛军而言致命的情报，这对政府来说是极为划算的。
可惜，他遇到的是士官长。
就在黑豹等待士官长给出回复的时候，士官长的手轻描淡写地重新握住刀柄，然后，拔刀斩，一条火龙猛地窜入黑豹背后的仓库，又从各个窗口汹涌而出！
若不是躲闪及时，黑豹早就被这一击给烧成骨灰一抔了。看那仓库被瞬间的高温焚烧至漆黑的样子，黑豹就能感觉到士官长的杀心是有多强烈。
黑豹蹿上另一座仓库的屋顶，厉声喝道：“住手！使用强硬手段的话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嚓，伴随着清脆的声响，铭器“星火”还入刀鞘，刀身上翻涌的火焰让它始终未以真面目示人。利刃还入的那一刻，刀鞘上的铭文由下至上依次亮起来，标志着充能正在进行，第二次斩击马上就可以准备完毕。
“我不需要你说任何事。我只要你死。”
士官长摘下帽子，黑色的锁链状铭器“戒魂”摇晃着升起来，像异国街头艺人罐子里的蛇，却不给人半分滑稽之感。
伴随着哗啦哗啦的声响，锁链自动分裂成数条向四面爬去，更多的锁链还在从帽子里往外涌，似乎永远也没有尽头。那些锁链沿着路边，攀着墙壁，钻入各个不知名的角落，让黑豹根本无法判断接下来它会从哪发动攻击。
“我们的世界之外，死人的国度中，流淌着一条冥河。所有生命在死后，灵魂都会在引力作用下回归冥河，而冥河泛出的浪花则会孕育新的生命。”
士官长没头没脑地讲起了故事，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被‘戒魂‘缚住的灵魂，得以短暂地脱离引力，停留于世间——有句话说得很对，死人不会撒谎。”
黑豹僵硬地冷笑道：“明明让我活着就可以完成的事，你却非得叫我去死，还真是恶毒呢。”
“我只是不想让塔都承担你说谎的风险。”
“呵，已经上升到塔都高度了吗？我看，是不想让你自己的小秘密暴露吧。”
“伪神。”士官长轻吐出两个字。
“……”
黑豹一下子沉默了，士官长也不再开口，二人之间静默了好几秒，只有铁链在地上拖动发出的哗哗声。
“你连这个都知道？”
“意外收获罢了。是你告诉0522，也就是佑的吧？还有构筑原典也是你派人归还的。炎伤家欠你个大人情，而那所谓伪神的情报又能勾起教会的胃口，不管哪一方都可能让你从此过上体面的生活。可惜，0522没能活着回到上层。”
“可惜。”黑豹低低地重复道。士官长当然不是感性到愿意陪一个将死之人聊天的家伙，他在拖延时间，而黑豹已经敏锐地发现有两条锁链已经从自己所站的仓库边缘探出了头。
他绷紧腿部肌肉，准备好在锁链发起攻击的瞬间一跃而起，但接下来该怎么脱身，他还没有下定决心。
“我想知道，你口中的伪神到底是什么。某个邪教的偶像？或者一只新的幻魔？你又凭什么肯定教会会为了这短短的两个字专门派人来第六区见你呢？先想好答案吧，我不希望你死后回答我时结结巴巴的。”
黑豹叹了口气，感慨道：“伪神啊……初见的时候我还没认出来，毕竟她的样子比十年前还要年轻许多。但是那一晚，秃鹫——安德森治安官失踪的那个血月，我清楚地再见到了她。虽然模样还是稍有差异，但那种力量，那种至高无上的感觉，一定不会错的，她就是血月的起源。”
“哦？困扰了塔都整整十年的血月，竟然起源于一个生物体？这可是个有趣的言论，连我都开始感兴趣了。”
“你感兴趣个P，非异人是永远不会懂的。”黑豹毫不客气地说。
“好吧，你要死的理由又多了一个。差不多可以开始了吧？你跑，我追，要不要数个一二三？”
“不用。”
黑豹明显地扭头看了看周围的铁链，又跺了跺脚，告诉士官长自己已经识破了他的把戏。
对于这些锁链，傲慢的家伙发现后一定不会说，想着等对手发动攻击再打他个措手不及；但以黑豹对士官长的了解，他绝对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所以这些铁链是故意吸引黑豹注意力的，真正的攻击，一定是从黑豹脚下、突破仓库的屋顶而发动。
士官长点点头，又摇摇头，就好像在说：你猜对了，又能怎样？
黑豹展示了手中一直握着的小装置，给了士官长答案。
士官长饶有兴趣地扬起眉毛：“这是，小型意念增幅器。通过对意念进行调频增幅，让使用者可以远程控制几百米范围内的晶石道具。你该不会……”
“优秀的佣兵永远会给自己留条退路，而我，一般留三条。”
黑豹说着，毫不犹豫地按下手中装置的按钮。不远处的一座仓库中发出轰的一声剧响，提前布设好的C5炸弹被引爆，仓库的房顶被掀起数米高，滚滚浓烟扶摇直上。
“你觉得我会在乎你在死前炸掉一些货物？”士官长嗤笑道。
“我觉得你会。”黑豹认真地说。
怪异的事发生了。被炸的仓库中明明没有燃起明火，烟却越冒越多，颜色也向黄绿色转变。黑豹早早地用衣物遮住口鼻，而即使是士官长这种正常嗅觉的人，也能清楚地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
他有点愤怒了：“竟然做到这个份上？！”
黑豹无辜地说：“又不是我把这些未申报的有毒化学品藏在这儿的。现在，麦迪考的通风口处于敞开状态，风向西南，下风口有大量示威人群正和治安卫兵胶着。猜一猜，这些胆儿肥的走私犯到底堆了多少货在这儿？这些货全部泄露的话，麦迪考的平民又会死几成？”
“你是个疯子。”
“这是我的处世之道。废话少说——”
黑豹扬了扬手中的意念增幅器，作势又要按下去：
“我要一艘空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