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两年前的事情了。

MG科技是去年才火起来的，但第一款桌面萌娘早在五年前就已经发布了，当时的名称还叫作「梦中之仆」，虽说语音只有寥寥几十句，服装也没有几套可供购买，但出色的人设和创意依旧让很多人痴迷其中。

许落的哥哥就是其中之一。

准确来说，他从内测时就已经开始玩，放现在妥妥是个远古玩家。

“绝版水手服呀，水手服黑丝萝莉，没见过吧？哼！这可是尊贵的内测玩家才有的呀，你们这些萌新永远也别想买到啦。”许落经常听到哥哥向其他人说，但她完全不明白拥有一件虚拟的服饰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虽然看上去很沉迷那款软件，一直到两年前，哥哥都没有在她面前玩过桌面萌娘。

“哥哥帮我写作业～”

“哥哥帮我拿阔落！”

“哥哥帮我吹头发？”满头长发湿漉漉的许落趴在椅背上等了很久，也没听到门口传来哥哥的脚步声。

在她的记忆里，哥哥就像是自己的召唤灵，只要喊“哥哥”这两个字不到五秒他就会带着一阵风出现在面前，即使脸上的表情不那么情愿，但从来没有缺席。

发生了什么……？

“哥哥？”她疑惑地用浴巾团起头发走到隔壁门前，却在里面听到了另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谁！

许落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手放在门把手上，没有拧落。

她的心里却有什么落了下来，说不清道不明。

“哇！”哥哥的声音隔着一扇门响起：“猫小姐真是太可爱了……”

“呜……”

许落咬牙切齿，不由自主捏紧门把手，可爱什么的，哥哥从来没有这样夸过她，现在却用这个词形容另一个人。

“猫猫会一直陪在主人身旁哦～”门里面女孩子的声音又出现了。

主……主人？该不会是在玩什么奇怪的……play……许落的眸子里骤然充斥不可思议。

原来哥哥是这样的人！

而且……而且在家里做这种事情，万一被老爸发现了怎么办？

如果哥哥被老爸认定成变态，以后肯定都没法陪她一起玩了！

必须阻止他！

她猛地推开门，“哥哥！”

门后面，哥哥就毫无防备地坐在床头，笑容凝固在脸上，震惊地望着她。

“不许动！”

许落皱着眉四处搜查了一圈，没有找到想象中穿着涩涩制服的女狐狸精，只有一台手机亮着屏幕，她凑过去看，屏幕上是一个漂亮得不像话的猫耳萝莉。

哥哥……就是在对这个yy吗？

一个壁纸软件？许落不知道自己该庆幸还是失落。庆幸是哥哥没有真把其他女孩子带进家里来，失落是她竟然还没有一个桌面姬可爱！

只是软件而已，为什么！为什么！

“啊……落啊，你怎么进来了。”哥哥震惊地望着她，一边把手机熄灭，顺手想摸她的头发。

毋庸置疑摸到了一头还没干的水。

“噢噢噢！原来刚刚洗完头吗？”哥哥这才反应过来，“抱歉，我去给你拿吹风机。”

然而，他的手却被许落一把抓住了，“哥哥真是个大变态！”许落甩开手就往外跑，“再也不理你了！”

在哥哥不知所措的目光中，她从外面摔上门。

之后几天里，许落真的没有理过哥哥。

“落啊，喝雪碧还是阔落？”

“落啊，薯片买来了哟？是你最喜欢的番茄味。”

“落啊……虽说这样不太好，这礼拜的作业帮你搞定了哦？”

许落飞快扯过作业本，避开哥哥的视线，躲回自己的房间。

只留下哥哥站在空无一人的客厅里，愣愣地盯着自己虚握的手，过了好一会，他泄气地按了按额头，走到厨房里准备给两人做晚饭。

他没看到的是，许落脸色绯红倚在房门背后。

“下次……”她低着头喃喃，“下次再原谅你吧。”

“下次……一定原谅你。”

一次又一次，

每次许落都躲在房门后，留下哥哥一个人。

每一个“下次”，都化作一道枷锁缠在她的身上，让她越来越无法在哥哥面前低头，后来……两年过去了。

也没有机会了。

许落其实一直都知道，哥哥没有做错什么，是她太自私。那天是萌娘科技正式以MG科技的名称内测新产品的日子，哥哥作为忠实粉丝，熬夜到凌晨三点才抢到首测的名额。

他也许在学校里期待了一整天，直至晚自修回来，才有机会体验期待已久的新助手……那大概也是哥哥最后一次打开快捷栏里的白色Q版猫头。

从两年前她摔门而出的夜晚以后，许落再也没有看到哥哥使用过桌面萌娘。

“只是把它隐藏了而已嘛……就和以前一样。”她当时不以为然。

但事实上哥哥在第二天就提交了注销账号的申请，「别了，兄弟们，删号有缘再见」那天他在MG科技吧里发了最后一贴，随后递交了注销申请，从此MG科技的数据库里永远少了一条用户的数据项，也少了一件绝版的内测水手服。

直到现在，许落偶尔打开哥哥的手机，还能看到“楼主真狠，绝版账号说删就删”“杀妻证道”“楼主别删！汝妻吾养汝勿虑也”之类的新留言。

那件水手服应该……真的很稀有吧。

咻——

有什么提示响起，屏幕倏地一亮。

许落拿起手机，才发现是QQ下载安装好了。

“半年了啊……”

输入账号密码，她呆呆地看着那个再也不会亮起的头像，最后一条留言是在半年前，问她晚上要吃什么。

为了漫游这条留言，从来不在虚拟业务上花钱的许落开通了一年会员，花了两百四十块。

不知不觉距离哥哥的葬礼已经过去六个月了，他的骨灰早已埋在半山公墓的石碑下。每看到那条永远不变的留言，许落潜意识里却总觉得哥哥还在屏幕对面，随时开着消息通知。

「落啊，晚上想吃什么？」他似乎还在这么问，如果她回复「我想吃鱼」，哥哥就会屁颠屁颠跑去小区南门的天猫超市买条最新鲜的草鱼，然后用体测般的速度跑八百米回来，比天猫的外卖小哥还快几分钟。

哥哥烧的西湖醋鱼比新白鹿餐厅里的还好吃。

好想，再吃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