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豆十分利索地将桌子收拾好，将盘子餐具全部放进水池，三两下就洗得干干净净。
说起来，这禁闭室里居然还配备洗碗池……沃夜西心想，这个小黑屋设计的初衷到底是啥？
沃夜西望着她忙碌的背影，心里一直憋着不少问题。
“梅豆，你……是副院长的女儿吧？”他问道。
“是！”梅豆将手擦干，抚了抚裙摆，十分端正地站在沃夜西的身边，而这让少年浑身不自在。
真把我当少爷了？
“你坐。”沃夜西指着另一张椅子，“我不想再重复了，你不要把我当成是主人一类的角色，我也不喜欢角色扮演类的游戏。”
梅豆有些茫然：“可是我觉得，只有您适合做我的主人呀？”
什么？沃夜西赶紧示意她打住：“不好意思，我不接受在毫无铺垫的情况下妹子倒贴的展开。即便退一步，你也先告诉我，我哪里合适了？”
“因为您是决死队的英雄呀！”梅豆十指交叠在身前，满眼欣喜，“击退末地兵团，守卫黎约！我呀，早就想当您的女仆了呢！”
她笑着，露出一对虎牙。
咦，她怎么知道？沃夜西有些诧异。
按理来说，学院里知道自己背景的应该只有拿到圣廷资料的皮欧侃主任，为什么梅豆会……
“嗯，我猜是副院长先生告诉你关于我的事情的？”沃夜西想来想去，除了教务主任，其余知情的大概也只可能是更高一级的副院长和院长了。
“嗯嗯！”梅豆连连点头，“所以，那天我才一直等在门口迎接您呢！”
“是啊，你迎接我，结果把自己迎进了小黑屋。”沃夜西双手枕在脑后，斜靠在椅背上。
梅豆一听，脸颊顿时有些泛红，支支吾吾地说道：“那，那是我的失误，真是让您见笑了……”
“不，开个玩笑而已。”沃夜西说着，直起了身子。
“不过我要纠正一下，保卫黎约那种事情，绝非我一个人能办到。在那场战争中，没有一个个体，担得上‘英雄’这个称号，”
脑海中，浮现出曾经并肩作战的伙伴们——决死队、宪兵队、城市卫队，还有每一个拿起武器的黎约居民。
以及……他的老大哥，战至最后一刻的孔凡帕。
“小家伙，还有咱呐？”优尼薇尔的声音响起。
“你不算。”沃夜西回应。
“噢……”梅豆有些犹豫地点了点头。她毕竟不是亲历者，无法想象那场战争的惨烈，不知道那座城市付出了多么巨大的代价。
沃夜西则很清楚。
或许，当坏灵暴走时，他是不可或缺的那一部分，但是如果没有其他人的协力，一切将会在那之前就结束。
执剑者，根本不会有出场的机会。
……
沃夜西与梅豆约法三章，首先就是不准使用“主人”的称呼；其次，不准出现侍奉的行为；最后……
“……最后，我想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沃夜西问道。
“嗯，这个嘛……”梅豆想了想，说道：“小黑屋从来是能进不能出的……”
“停！”沃夜西皱眉道，“我确认一下，这小黑屋不是永冥渊的入口吧？”
“怎么会呢！啊哈哈哈！”梅豆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当然是能出去的，但是……很难出去呀！”
“怎么个难法？”沃夜西有些不以为意。
既然是关禁闭，总是要放出去的，有什么难不难的？
梅豆领着沃夜西离开了房间，然后沿着另一条走廊前行，最终来到了一处十分空旷的大型房间内。
墙壁上悬挂着的烛灯照亮了这片空间。
“哎哟，真倒霉，还是出不去，明天再来了……”
沃夜西惊讶地发现，这里有许多学生，而他们无一例外都是愁眉苦脸——一些人拿着一张纸冥思苦想，而另一些人则是瘫坐在地，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
“什么情况？”
“兄弟，我算过了，今天诸事不宜！”一个男生一边揉着屁股，一边喘着气对沃夜西说道，“你还是回去吧，今天肯定出不去，等明天说不定运势就来了。”
沃夜西一脸疑惑地目送着男生消失在来的走廊上。
他转过头，放眼望去，发现在房间的尽头处有一扇门。
那就是出口吗？
沃夜西眼神一亮，便要上前。
“诶！主人……噢，沃夜西大人！”梅豆赶紧拉住了他。
“怎么了？那里难道不是出口吗？”沃夜西不明所以。
“是的，那里是小黑屋唯一的出口。”梅豆指了指门旁，“但是……有人守着。”
沃夜西移动视线，发现门的旁边有一张床，而床上斜躺着一个人。
“嗯？”沃夜西定睛一瞧，发现那人一身黑色的教员制服，而从面相看上去应是一位老人，鬓发都已斑白。
“难道是老师？”沃夜西问道。
“那个……他是副院长。”梅豆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什么？”沃夜西一惊，盯着梅豆看了一会儿，道：“那位是副院长？那不就是你的老爹？”
“嗯。”
终于见到副院长先生了。但最让沃夜西感到惊讶的是，为什么副院长会出现在小黑屋里头！？
“梅豆啊，你跟副院长先生说说，放我们出去吧。”一些学生似乎是认出了梅豆，立刻围了过来，想叫梅豆开个小灶。
“诶，那个，不好意思，我办不到呀。”梅豆一直以最优秀的女仆为目标，所以向来秉持热心至诚的服务理念。但这次，她没法答应这些学生，因为她真的无能为力。
“……梅豆。别在这浪费时间了，你出去。”
这时候，一个浑厚而低沉的声音传来，在整个房间内回响。
沃夜西感受到了一股充斥于这整个空间内的魂力，如同水面波纹一般缓缓地起伏。
这句话毫无疑问来自那位副院长先生。
但是让少年愕然的是——仅仅是说了一句话，与之相伴的魂力竟是如此……夸张。
“那，沃夜西大人也可以出去吗？”梅豆有些期待地问道。
“他不行。”副院长睁开了眼睛，望着不远处的沃夜西，“除非他证明，他有这个本事。”
本事？沃夜西看了一眼梅豆。
“啊，是这样。”梅豆解释道，“要离开小黑屋，必须通过副院长的考验。”
这么一说，沃夜西大概能猜到那些拿着纸张瞎转悠的学生是在做什么了。
“做题？”
“嗯，对。”
“好吧。”沃夜西摊开双手，面向副院长道：“我认为这是不公平的。我是一个插班生，从未接受过正规教育。别说知识了，连学习方法都还没摸清。”
他继续道：“在这种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我又怎么应付学院的试题呢？”
“我知道你的情况，沃夜西。”副院长说道，“所以我给你另一个选择。”
“噢？是什么？”少年问道。
“硬闯，如果你有那个本事的话。”副院长打了个呵欠。
“……”沃夜西沉默许久，道：“我没搞错吗？副院长鼓励学生使用暴力，这……合适吗？”
“暴力？暴力成立的前提是实力够格。”副院长道，“否则，就只是杂耍，或者说是表演也行。”
这位副院长还真是够狂啊，明明一把岁数了。
沃夜西心里有些不爽，但他的理智还在线。按照刚刚感受到的魂来判断，这位副院长很可能不只是耍耍嘴皮子而已。
那些瘫坐在地，东倒西歪的学生们，多半就是闯关失败的了。
“父亲，算了嘛！”梅豆撅着嘴，“沃夜西大人他才来学院两天！你都是副院长了，干嘛还跟他过不去！”
“两天怎么了？”副院长冷哼一声，“他来的第一天我就该拦在学院门口！没本事就别进门！”
喂喂喂，啥情况？我是得罪过他吗？明明见都没见过啊？沃夜西莫名其妙。
“哼，梅豆，你想当女仆不要紧，但是你不能当一个没本事的家伙的女仆。”副院长直起身来，两手撑着膝盖，端坐在床边，“沃夜西！你听好了，我的女儿，是绝对不会交给你的！”
沃夜西尴尬地笑了笑：“您还是睡会儿吧。”
靠，这是什么大型家庭伦理故事的剧本吗？搞错了吧！
“算了。”沃夜西活动了一下手脚，“既然副院长想要考验我，那么我也应当接受。不过，我希望这回不要再给我安上一个‘斗殴’的违纪了。”
“呵呵，被揍可不算是违纪。”副院长笑道。
真能说啊。沃夜西冷笑一声，瞬间便调动起仅存的那一丝魂力，疾速向副院长攻去。
“诶！沃夜西大人！”梅豆惊呼。
少年没有轻敌的打算，毕竟他的对手有着那样难以估量的魂力。
“动作挺像样，对魂力的驭使也还算合理。”副院长低笑一声，“倒是有些底子。”
他的面前突然凭空出现了一道黑色的刀刃，迎着沃夜西劈来。
那是什么！沃夜西一惊，立刻调整脚步闪避。
黑色的刀刃擦身而过，而此时沃夜西眼角的余光却注意到——第二道利刃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唔！”沃夜西一咬牙，竭尽全力侧过身子，试图避开。
但，他还没来得及挪动步伐……
第三道黑色的刀刃，穿身而过。
“呃！”沃夜西捂着胸口，跪倒在地。
我被砍中了！？他只觉得胸口凉飕飕的。
“沃夜西大人！”梅豆慌慌张张地跑到少年的身边，问道：“你没事吧？”
“我……”沃夜西大口喘着气，却发现被穿透的位置并无疼痛感，也无血液流出。
他缓缓地移开了手，低头一瞧，根本是什么伤也没有。
之前那凉飕飕的感觉，只是因为汗水浸湿了衣服而产生的错觉，并不是被开了一个窟窿。
错觉？不，刚刚的那三把刀刃，明明是真的……沃夜西极力平复呼吸，抬头望向不远处的副院长。
但是，此刻他看见的却是一个漆黑而巨大的身影，横亘在面前，几乎占据了这整个空间。
那身影低下头颅，一对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
仿若恶鬼之姿。
沃夜西无法移开视线，任由冷汗沿着脊背流下。这种压迫感，是前所未有的。
“呵，这么一点杀意，就把你吓住了？”
直到副院长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才一个激灵，眼前的巨大黑色鬼影瞬间消失了，周遭的景色又恢复了平常。
沃夜西缓缓地挪动视线——副院长仍然坐在床边，连姿势都未变过。
杀意？
沃夜西难以置信。难道说，仅仅是杀意，就能让我产生刚刚那般错觉，连神智都差点儿失去吗！
这位副院长，究竟是……
“梅豆，你的老爹……在当副院长之前，是做什么的？”沃夜西问道。
“唔……好像，好像是……我不知道。”梅豆吐了吐舌头。“我有印象的时候，父亲已经一大把年纪了。”
“我都听见了。”副院长皱了皱眉头，“什么叫一大把年纪？有这么说自己父亲的吗？我那是好不容易才有你这么一个女儿，结果你居然要当什么女仆，简直荒唐！”
“我喜欢，我喜欢当女仆！”梅豆也不退让。
副院长摆了摆手：“行了，你赶紧出去，别搁这捣乱。”
“反正出去了还要进来的嘛……我这次的作业一点儿头绪也没，学风整肃小组肯定不会放过我。”梅豆望着天花板说道。
“不会做就好好学知识，少整点什么女仆文化。”副院长训斥道。
一听父亲居然质疑起了自己的爱好，梅豆立刻鼓起了脸。
沃夜西感到一阵头疼，他可不想被卷入一场父女吵架。
“诶，西哥！你也在啊！”
沃夜西一听，转过身，正看见考斯和古特朝这边走来。
“你们俩也准备……出去？”少年问道。
“呃，进了小黑屋，倒是不指望能提前跑出去。反正也是第一次来嘛，就出来到处转转，就转到这儿来了。”
“据说这里就是出口了。”沃夜西转而问道，“不过，你俩有什么法子，能通过副院长的把守么？”
考斯顺着沃夜西手指的方向，缓缓移动视线，终于是看见了坐在房间尽头处的那位副院长。
他的脸唰得一白。
沉默寡言如古特，也是倒吸一口凉气：“鬼之副院长……怎么会在这里！？”
“什么？鬼之……副院长？”沃夜西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好像又没错。因为就在刚刚，沃夜西看见过“鬼”，虽然那只是杀意让他产生的幻觉。
“西哥，你可能真不知道，这位就是曾经被称作‘鬼刃’的那个男人，鬼涯洞！”考斯再次瞥了一眼那个人影。
鬼涯洞！？
沃夜西当然知道这个名字。
如果考斯不是在胡扯的话，那么这便是沃夜西人生中第一次见到一位只在各类故事与传闻中出现过的人类强者。
曾经高居《名典》第16位，并在强者辈出的上一个十年间，依旧稳稳位列前二十的“鬼刃”。
这个名字，沃夜西打从记事起就知道。因为他从小就喜欢刀剑类的武器，所以他不可能会不知晓这位泛大陆公认的刀剑系魂武的代表人物。
这样的人物，竟然是伯加大学院的副院长，而且还在这小黑屋里头当守门员？
如果说就在刚才沃夜西还有一丝困惑，那么现在他可以释然了——碰上这种级别的守门员，就别想着出门了。
沃夜西又看向了梅豆：“你老爹是……？”
“父亲是叫这个名字没错。但是……鬼刃，那又是谁起的外号呀？”梅豆不解。
你知道你有个这么牛逼的爹吗？另外三人同时想到。
“沃夜西，你跟我来一趟。”
突然，那位鬼之副院长说话了。他站了起来，向沃夜西招呼道。
沃夜西指了指自己：“我吗？”
“你连你自己名字都不认得？”鬼涯洞瞪了他一眼，然后自顾自地朝着房间的一处偏门走去。
不知道他突然找上自己是有什么打算。少年有些愣神，看了看考斯他们。
“应该不至于把你切成片，安心上路吧，西哥。”考斯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这话不如不说。”
沃夜西说着，抬手抹去了沿着脖颈滑落的汗水。